这次和他身份相关的事情说复杂也很复杂,说简单一句话就能概括。
阿米克比代替岂成为选中继承人的那个角色,在不久之前被宣布成为了正式继承人。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除了让岂精神恍惚了一阵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可当伴随着这个消息传来的还有:“阿米克比国王要求新任继承人,以杀死前任继承人作为证明自身实力的方式,将其派遣至萨迪拿城。”
“传递这条消息的人是我母亲的手下。”岂牵动着嘴角,勾勒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这条消息告知我。”
要说是关心,那岂一个人在这里生活这么多年,也没见有什么关心的实际体现。
要说是不关心,又何必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要知道那个代替岂身份的人,是过继在王后的名下,也就是岂的母亲名下的。
只要那个孩子将来继承了国王的位置,她就是不可更改身份的一国王太后。
而如果将岂将要被祭剑的消息告知,只会让岂想尽办法逃亡,全力避免了被杀的情况。而且若是岂活了下来,那也就只会造成,被宣布的继承人身份不稳的现状。
这里面的东西过于复杂,岂无法想明白,他就像是平常一样,笑着对苏利说:“我真的不懂。”
苏利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岂。
因为苏利起初只是想让他换个不再让他感到扎心的话题,但如果岂说的是让岂自己扎心的话题后,那苏利就不知道该从哪个角度对话了。
所以苏利问他:“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只有在岂明确地说出自己的要求,苏利才能给出,虽然不确定是否是他想要的,但或许仍有一定参考价值的答案。
岂深呼了一口气后走到苏利的身旁,他双手放在苏利的肩膀上,目光坚定不移,只见他说:“我想要知道,我的母亲究竟是怎样想的,好的坏的,我想知道全部的可能。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决定,我接下来的路究竟该怎样走。”
天台的风很大。
异世界的学院和现代社会不同,没人会觉得一群和踹楼大猩猩没差别的少年,待在天台会有掉下去摔嗝屁的风险。
苏利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风,将头发吹至乱糟糟的感触,轻叹了一声后说道:“事先说明,我说的可不一定是正确的。”
“我只是给出了,属于我的,个人的,隐秘且不具备正确意义的看法。”
毕竟来自信息大爆炸时代的苏利,看过的和经历过的,在未曾被准确的言语表达出来之前,连苏利自己都无法描述,他的大脑中,究竟存在了多少对可能性的描述。
“或许存在那么一个,你的父亲在试探你母亲的可能……”
假设岂的父亲在试探他的母亲究竟想选哪个孩子,那么岂的母亲选择将消息告知岂,就可以解读成,她在国王面前立了个安稳无害的人设。
女人的优柔寡断,女性面对亲缘时不愿割舍的情感用事。
都会让岂的父亲理所当然地想着,看啊,这个女人就算对他的一切选择不满,也只能接受现实,做一些没有意义且一定会失败的小动作。
苏利说:“我甚至期待着这个可能性之后的发展,将自己放在无害单纯位置上的女性,最后选择掀起一场属于自己的变革,以王后之身登上王位……”
游戏策划的为了剧目足够丰富的思维,在此时此刻悄然展现。
“而我之所以认为这个可能性存在,则在于岂你之前说过,你的母亲和你的父亲是属于政治联姻。而你的母亲,在很久之前的身份是——光明圣女。”
岂点了点头。
“那么开始下一个猜测好了。”
“以一个极端利己主义者的思维来推,你的母亲在将这个消息告知,且你仍然难逃一死的现状,将会成为你的母亲,要挟那个继承人的可能性。”
“毕竟你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对方代替身份。”
“自己唯一的孩子被养子杀死了的情况下,作为一位母亲,她也应该得到补偿。将来作为王太后的你的母亲,或许将会成为特定圈子中,绝对的说一不二的角色。”
光明教廷能养出艾格伯特这种人,才是奇怪。
就连岂父母的联姻,苏利打赌在某种程度上,那都是神权为了更大程度控制人权的一种表现。
虽说这个时代的国家情况尤其复杂,还存在萨迪拿城这种完全脱离国家的自治地区,但这也不是可以小觑一个国家的理由。
同理可得,一个利己主义者,无论是否极端,在岂选择被流放到萨迪拿城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这个少年无法再参与进继承人的漩涡。
价值上的被放弃,并不意味着情感上的被放弃。
“忽略掉所有功利性的可能,你的母亲,真正存在的最大可能性就只是——希望你能活下去。”
苏利其实知道岂想听什么。
成年人是惯会说好话的,苏利也不例外。
但苏利也很清楚,这是个危险到,存在主观杀人意愿,并有很多人会为之行动的世界。
假设苏利把刚才的三个猜测调换一下顺序,最后一个放在最初说,岂心里恐怕都会存在一丝侥幸。
可如果放在最后,那就是在面对最坏结论时,从最坏结论中得到的最好结果。
和孩子对话果然疲累……
苏利心累的想着。
而岂也果然按照苏利所想象的一样,平静地对待了这件事。
“我知道了。”苏利看见他说。
“和苏利说话果然不一样。”岂心情被平复得很好,“如果是其他人的话,一定只会安慰我,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可能我自己也清楚,事情早已经到了需要我自己抉择生死存亡的时刻,只是我不愿意面对而已。”
“但苏利不一样。你似乎总能从一切表面表现出来的东西,窥探到更深层次的根源……”岂又一次地笑了起来。
不是那种社交距离中,需要用笑容维持情况不会变得更糟糕的虚假微笑,而是由衷地庆幸自己能和苏利相识。
“你这家伙果然很温柔啊。”
“就像是会为成长阶段的小树,抵挡会掀翻他命运的风雨的大树。”说这话的时候,岂的眼睛发着浅浅淡淡的光。
他从未遇见过,也从未想过,能在学院就读的日子遇到如苏利这般的人。
“没有你想的那么夸张。”苏利对岂的说法不太在意。
与其说苏利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充满了光芒的角色,不如说,苏利只是因为经历的和见过的更多,然后,并不主观,而是相对被动地牵引着很有可能走岔路的人,走在自己的正途。
这和在斑马线路边扶视力不太好的老人家过马路,没有什么明显区别。
总归只是顺手之举。
不过要说为何苏利对岂的种种夸赞没有太明显的感触……
那只能说,一个老实乖巧的孩子,和一个日渐变态的跟踪狂,能是一回事儿?
那必然不是一回事。
苏利头疼地看了一眼,天台下方的大树上露出的,艾格伯特那灰棕调的发色。
原来你所谓的不再跟踪,只是不全天24小时的跟踪吗?
头疼。
但显然这股明显到苏利都能发觉的视线,其他人也必定察觉。
感触最为明显的就是岂。
在他按住苏利肩膀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感觉到了那股灼热的视线。但当更重要的事情摆在跟前时,岂便先忽视了这一点,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事情上去了。
可当对话结束,再也无法忽视的灼热视线,让岂像是触电一般迅速将双手从苏利的肩膀上抽离。
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说道:“那个,抱歉。”
苏利一时之间门没反应过来,然后就见西里尔向那棵树所在的方向努嘴。
苏利:“…………”
“当做不存在就好了。”
风把苏利的声音带走,艾格伯特一边心里不断扎岂小人的同时,一边觉得……
无视也可以。
毕竟无视某些东西的前提是,知道那项东西存在,才能做出无视之举。
狂信徒的心里,早就被苏利大人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这句话刷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