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元旦年尾这样的大节日里也会碰头,但别说是言谈,连眼神的碰撞是不会有。
间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皇帝不会去看一个被扫进过去的女人,全妃也无心留恋一个如此薄待自己的夫君。
然而经年之后再次相见,两人之间却又有了几分年轻时候才会有的温情脉脉。
皇帝没有再往御座上去安坐,而是立在原地静待。
全淑仪款款入内,岁月仿佛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仍旧是风华绝代,倾城丽色。
皇帝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以一种堪称柔和的语气,不无怀念的道:“你还是跟从前一样美……”
好像他是刚听闻全妃来此,就迫不及待的把人传召进来,而不是有条不紊的处置完所有事,才好整以暇的让她进来一样。
这样有温度的皇帝,全妃久违已久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觉得好像回到了从前,但是冰冷的现实让她很快就清醒过来——这是个绝对不会被感情所打动的铁血君王!
而现在的她,也不是从前的她了。
她有儿子,儿子有他的理想和志向,今日她表现的一个不好,或许就会将他带入深渊!
全淑仪随之泣下,盈盈拜道:“妾身失德之人,无颜面见陛下……”
皇帝伸手,及时的扶住了她,柔声道:“这些年,苦了你了。”
全淑仪轻轻摇头,善解人意道:“陛下也是为了这大周的天下,妾身明白您的志向,又怎么会觉得辛苦?”
皇帝听她如此回应,倒真是在美色之外,又对她平添了几分欣赏,目光由是愈发柔和起来。
他执着全淑仪的手,无声的叹一口气:“这么多年的时光,都在后宫里虚耗掉了,即便你心里委屈,埋怨、怨恨朕,朕也不会生气的。”
“可是……(想称呼全妃的闺名但是忘记了)(为了保持节奏,又叹口气)”
“可是啊,在这宫城里,宫人内侍会委屈,嫔御会委屈,皇后会委屈,皇帝又何尝不会委屈?”
皇帝拉着全淑仪的手,二人一处落座,他语气感慨,由衷的跟她说起了心里话:“朕难道就没有委屈的时候吗?建立弘文馆,广邀天下学子来此,那些士人当中,难道就没有桀骜不驯,意图来羞辱朕的吗?”
“当着满殿臣工和别国使节的面,羞辱朕是蛮夷之君,效仿先贤求书是沐猴而冠,朕难道不委屈?”
“可是为了让天下人知道朕求贤如渴,礼贤下士,朕一样要隐忍下去,不仅不能责备他,还要厚赐他!”
其情真意切、诚恳真挚,连双红这个六皇子的脑残粉、因为正主被他冷待多年而暗地里对皇帝心怀不满的人,都不免被打动。
全淑仪更是涕泪涟涟,哽咽到难以为继:“妾身糊涂,从前还因为陛下的冷待而心生怨囿,今日听您说了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实在是羞愧难当!”
皇帝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无妨,都过去了。(瞄一眼时计)(不能再继续浪费时间了)”
“看你哭的,脸都花了,今晚宫中还有夜宴,叫老六见到了,还以为朕怎么他母妃了呢——回去梳洗一下吧,昌华的事情,你受了委屈,放心,朕会妥善处置的。”
全淑仪站起身来,红着眼眶深深一拜:“陛下的恩德,妾身至死不忘!”
皇帝微微一笑,神态雍容:“去吧。”
全淑仪这才叫双红扶着,盈盈往殿外去。
皇帝目送着那道纤细窈窕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脸上的笑容旋即消失无踪。
他面无表情的吩咐近侍:“拟旨,晋全氏为贵妃。”
而离开那座恢弘又庄重的殿宇之后,全淑仪脸上的神情也迅速冷了下来。
论起变脸的速度,倒是同皇帝有些相像了。
她走得并不快,双红自然只会体贴跟随,主仆二人半路上甚至于遇见了奉令前去制诏的侍从。
那些从前见到她就当没看见的天子近侍,迫不及待的跪倒在她面前,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恭顺和讨好:“奴婢为贵妃娘娘贺!”
全淑仪露出吃惊又欣喜的神情来,又有些赧然:“可惜我没什么好东西赏你们……”
那些近侍们纷纷道:“能讨得娘娘一笑,就是奴婢们莫大的福气了,哪里敢向您讨赏?”
全淑仪莞尔一笑。
待到那些人离去,她脸上的神情重又变得淡漠起来。
双红察言观色,又见左右无人,方才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道:“娘娘好像并不怎么高兴呢?”
全淑仪道:“寒冰忽然间变成了暖泉,双红,你会相信吗?无情之人忽然间对我施舍温情,并不会让我感动,只会让我更加明了他的狠心和虚伪。”
双红微微一怔,略顿了顿,又说:“方才陛下说的那些话,奴婢还以为您被打动了呢……”
“我被打动,只是因为他需要我被打动,明儿也需要我被打动,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全淑仪淡淡道:“宫里边谁都会委屈,宫人内侍会委屈,嫔御会委屈,皇后会委屈,就连皇帝也会受委屈——怎么,这话你真的信了?”
她那过分纤长浓密的眼睫之下的眼眸流露出几分讥诮:“皇帝受了委屈,是为了他的江山,怎么,我也有江山吗?”
“皇帝受了委屈,几乎可以向所有人倾泻怒气,无需顾忌任何人或事,怎么,你以为我也有这种资格吗?”
“心疼陛下,进而体谅陛下?我也配吗?”
全淑仪嗤笑一声:“我只是出身卑微,势不如人,不得不低头罢了,又不是自甘下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