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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第 159 章

文哥儿,你是怎么未卜先知的,能不能也跟皇爷爷说说啊?

皇帝说这话的时候,语调仍旧平和,并不激烈,然而落到朱允炆耳朵里,这声音却如同来自幽冥地狱一般,带着彻骨的冷。

宛如一声惊雷,正正好击在头顶。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皇爷爷……”

朱允炆脑子转的飞快,绞尽脑汁的思虑破局之法。

皇爷爷疑心自己了吗?

他怀疑自己是从多年之后来到此地,亦或者是重生一世,所以才会用在皇甫氏的老家凤阳建庙这件事情来试探自己?

因此此时家庙还没有建成,但自己却因为经历过后来之事,早早有了答案,故而下意识的将家庙当成一个早就存在的产物进行回复,所以才露了破绽……

那么,要不要坦诚以对?

这个想法只在脑海里浮现一瞬,旋即便被朱允炆否决。

谁知道皇爷爷对待重生这事儿到底是怎么个态度?

能遮掩过去,最好还是遮掩过去!

而在此之外,他格外确定一点——绝对不能将自己当初继位之后发生的事情告知于皇爷爷!

如若不然,只怕不需要等到燕王靖难,皇爷爷就会亲手料理掉自己!

如此一来……

朱允炆眼珠一转,仰起头来,神色惊诧:“皇爷爷,您误会孙儿了。”

他替自己辩解:“孙儿的确不知您在凤阳老家建庙一事,只是听您那般言说,便下意识觉得那家庙大抵已经建成,所以才顺势应答,并无他意。”

皇帝居高临下的觑着他,却不曾因此事与他过多纠缠,而是重换了件事情发问:“今日是谁前去,引你来此的?”

朱允炆微微一怔,继而给出了答案:“是侍奉您的庞内侍……”

皇帝幽幽的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他姓庞?他同你说过自己姓什么吗?”

朱允炆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他知道,自己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而那边厢,皇帝略略前倾身体,一双阴鸷锋锐的眸子,紧盯在他脸上:“这个小内侍还很年轻,是御前总管的新收的徒弟,虽然机灵,却还没有往各处行走宣旨过,更没有去过东宫——”

“文哥儿,你怎么一见他,就知道他姓什么?”

朱允炆额头上细密的生出了一层汗珠,胡乱的抬起手臂,用衣袖擦了一把。

他再不敢有所辩解了:“皇爷爷,孙儿,孙儿……”

结结巴巴许久,却也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事到如今,朱允炆如何不知,打从一开始老爷子就设好了套儿,只等着自己这只猎物往里钻?

可笑他还觉得可以侥幸挣脱,不曾想越是挣扎,便被束缚得越紧,生生将自己逼到了绝路上!

朱允炆无法想象皇帝的态度,更惶恐于对方的洞察和敏锐,一时之间,竟是满心惶惶,不知该当如何是好!

他僵住了,皇帝却没有,猝然冷笑一声,忽的抬起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好一个孽障,当着你爷爷的面,竟还谎话连连!”

“说!”皇帝厉声道:“若是敢有所隐瞒,朕立时便割了你那条狡辩的舌头!”

朱允炆生挨了一脚,原地滚了两滚,方才停下身来。

肩头传来一阵剧痛,大抵是孩童稚嫩的骨头被踢断了,他痛得倒抽一口凉气,却不敢拿皇帝的话当耳旁风。

割条舌头罢了,这点芝麻蒜皮的小事儿,他爷爷才不屑于撒谎!

他捂着作痛的肩膀,热泪不由自主的从眼眶中涌出:“皇爷爷,我怎么敢隐瞒您?只是话该从哪儿说起,您总得给我起个头儿啊!”

皇帝的面容在昏黄的灯火之下透着一层诡异的模糊。

他没有同朱允炆言语,而是将手向后一伸:“取我鞭子来!”

朱允炆随之打了个冷战。

却有内侍近前,默不作声的递了一条粗长坚韧的皮鞭。

皇帝拿到手里,继而振臂甩开,朱允炆甚至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啪”的一声脆响,一阵近乎锋利的痛楚骤然传来。

他原本就穿的不算厚重,此时身上衣裳更是被这一鞭击破,那痛楚像是一条会吮血长大的小蛇,先是锐利的要命,继而又骤然烫了起来……

朱允炆几时经历过这种苦难,立时发出一声惨叫,继而便瘫软在地上抽泣不止,眼泪顺着他面颊不住地流下,在地上金砖上留下了浅浅的两汪泉。

皇帝哼了一声,却冷笑道:“你既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倒也简单,我来问,你来答,你再不济,终究也是我的孙儿,我不将你下狱,使你罗于刀笔吏之手。”

“不过,”他拖长了声音,脸上笑意全无:“若是你敢骗我,爷爷的脾气,想来你也是知道的!”

朱允炆从方才那阵剧痛之中回过神来,哪里还能说得出二话?

唯有毕恭毕敬的应声罢了。

皇帝道:“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何能够未卜先知?”

朱允炆斟酌着回答了他:“皇爷爷,孙儿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说出来您可能觉得惊讶——孙儿其实是从几十年后过来的。”

皇帝对此早有猜测,虽觉诧异,却也并不是十分严重,微微颔首之后,又问他:“你可是做了皇帝?”

朱允炆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就想回避这个问题,然而触及到皇帝视线与那条垂在地上的鞭子之后,到底还是一五一十道:“正是如此,承蒙皇爷爷看重,孙儿有幸御极称帝。”

皇帝握住鞭子的手随之收紧:“那英哥儿呢?!”

朱允炆低声道:“天不庇护,哥哥早早辞世了。”

英哥儿,这个自己想要委托天下的孩子,居然早早就辞世了?!

一股细密的痛楚顺着心头冉冉升起,皇帝生忍住了,又皱眉问:“太子妃此时身怀有孕,太医也说她腹中所怀乃是皇孙,怎的不曾立他?”

对于朱允炆来说,这是个很麻烦的问题。

遵从本朝制度,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即便皇甫英早逝,继位的也该是他的同胞弟弟才对。

可制度是一回事,现实是另一回事。

谁也没想到他的父亲去世的那么早,而太子妃也在产后一月辞世,与此同时,常家及一干旧功臣颇有尾大不掉之态……

故而皇帝在经过长久的考虑之后,最终将他立为皇太孙。

如果这个嫡出的弟弟还在,最后却被自己继承了皇位,那他就难免要就此间诸事对皇帝做出解释,而说得越多,错的也就越多。

百般思量只在电光火石之间,朱允炆垂下眼皮,非常巧妙的撒了个谎:“前世,太子妃难产,母子俱亡。”

这是个可控范围内的谎言。

因为皇帝若是知道此事,必然会有所反应,多多的调派御医前去,到时候即便太子妃顺利生下次子,与他所说的前世不符,皇帝也不会疑心,只会觉得是他通过自己口中得知前世之事,早做防范,继而改变了这一世的结果。

皇帝听罢,果然不曾生疑,只是不由得合了下眼。

如此一来,也就能够解释为什么文哥儿能够信誓旦旦的跟楼氏保证,最多四个月,便能改善她的处境了。

因为倘若太子妃难产而死,母子俱亡,没过多久,英哥儿也辞世了的话,作为东宫硕果仅存的皇孙,自己难免要对其有所优待。

皇帝点点头,暂且信了此事,又问:“朕是哪一年薨逝的?”

朱允炆心头一跳,缄默几瞬,还是如实说了出来。

因为皇帝的年龄就在这里摆着,时间说的太长亦或者太短,都很容易露馅。

只是如此一来,会不会引发出新的问题?

朱允炆心下还在忐忑,那边厢皇帝已经连珠炮似的问了出来:“你爹是哪一年驾崩的?”

朱允炆瞬间就卡住了,然后飞速反应过来,编造了一个年份过去。

皇帝不假思索便道:“你是多少岁登基的?”

朱允炆心里边已经打起了鼓,却还是强逼着自己继续编造着说了个数字。

不曾想皇帝却在这时候杀了个回马枪:“你爹总共在位多少年?不要想,马上说!”

“你身为人子,又是后继之君,旁的也就罢了,此事岂有不知之理?!”

朱允炆为之变色。

下一瞬,皇帝的鞭子就抽了过来:“你这畜生,果然心怀不轨!”

朱允炆还没回过神来,身上已经连挨了几鞭,满地翻滚,痛哭求饶。

皇帝举步近前,一脚踩在他受伤的肩头,厉声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蓄意撒谎?!”

朱允炆眼珠一转,还没等脑海里的狡辩成型,就觉皇帝踩在自己肩头的那只脚在发力:“再叫我见到你眼珠子咕噜噜的转,我立时就用刀给你挖出来!”

朱允炆几时见过这等局面,且忧且怕,胆战心惊,痛哭着吐露了实情:“皇爷爷恕罪,孙儿再也不敢了,孙儿是怕您知道了真相要伤心啊……”

皇帝脸色一白:“什么意思?!”

朱允炆哭道:“天不假年,父王还未登基,便早早薨逝了啊!”

皇帝如遭雷击,身形猛地一个踉跄,亏得一直如影子一样守候在旁的严钊眼疾手快,上前去将其扶住。

皇帝尤且不敢置信:“太子早早薨逝……”

这个先前一直不露任何破绽的至高天子终于显露出几分脆弱,继而红了眼眶,发狠一鞭子抽了过去:“胡说!你这孽障,居然敢如此诅咒你的父亲!”

先前打过去的时候,他好歹留了手,此时却是惊恐激怒之下,全力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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