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此敲定,姜丽娘成为本朝第一个有官位在身的女子。
不是爵位,而是光明正大的入朝为官,即便只是顶着这么个名义,平日里无需列朝,却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而很多时候,缺的其实就是第一个。
事后皇帝往前殿去理政,姜丽娘则跟姐姐一同往御花园里散步。
姜皇后已经有了身孕,肚腹隆起,姜丽娘看她走得久了,不禁有些担忧:“要不要找个地方歇一歇?”
姜皇后摇头失笑:“哪里就有这么娇贵了?从前咱们俩挑着几十斤的担子走那么远,也不觉累。”
又遣退左右,悄声问她:“婚嫁之事,难道还没个成算?”
姜丽娘摇头:“我还小呢。”
姜皇后心知她只是用这话堵自己的嘴——她也没比妹妹大多少。
只是见妹妹不愿深谈,便也不强迫她:“有了中意的,便来告诉我,姐姐亲自给你相看。”
……
姜丽娘不是在说假话,她是真的觉得自己还太小了。
还不到二十岁呢。
前世她都快三十了,也没结婚。
要是身在农家,没得选也就罢了,现在明显有的选择,何必早入牢笼!
她坐在水池边的石头上发呆。
女孩子怎么会不憧憬嫁给心爱的人,穿上婚纱呢?
可是她这个人,前世也好,今生也罢,都有一点近乎天真的执着。
她希望自己进入婚姻,是因为真挚的爱情,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可是谈何容易呢。
算了,想这些做什么,是搞事业不好,还是开女子公开做官的先风不爽?
干活去干活去!
这一年就这么过去了,等到了腊月底,姜丽娘请了一个月的长假,不仅仅是为了回家过年,也是为了一桩喜事——她大哥姜宁,要成亲了!
是何夫人做的媒,娶的是本朝经学大家的女儿,姓杨。
杨氏幼年就没了母亲,父亲没有续娶,自己将几个孩子带大,而杨氏作为长女,很小就开始帮着父亲操持家事,将家务打理的井井有条,周围人看了都觉得非常惊奇。
杨家人没有出仕,也不算豪富之家,但名望在那儿摆着呢,配姜家不算高攀,甚至于还有人觉得是低就呢。
外戚嘛,向来都没什么好名声的。
婚事还没操持,便有人往杨家去说三道四——也算是当代名儒,怎么能为了攀附外戚,把女儿嫁去那样的人家?
杨氏亲自出面问询来客:“尊客是有什么证据,知晓姜氏不法吗?若如此,请往廷尉相告,如果没有,男婚女嫁本是寻常,您又是到我家门上,来搬弄什么是非呢?”
来客讪讪而退。
事情传到姜家人耳朵里,姜满囤夫妇也好,家中的两个女儿也罢,都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未来姜家媳妇平添三分好感,又觉得理所应当——何夫人挑的人,怎么会不好?
傍晚成婚,第二日新人拜见舅姑,这才真正的见到了杨氏。
新妇生得娟秀,说话时不缓不急,处事落落大方,因为家中并非豪富,所以也能适应姜家尤且带着几分泥土气的生活方式,又因为饱读诗书,见识不俗,所以也能够在需要的时候及时提醒费氏该当如何行事。
最重要的是,她并没有因为姜家的腿刚从泥里□□而轻视夫家,没有因为娘家的出身而自视甚高,见到宫里皇后流水似的送了种种珍稀之物出来,神色也仍旧恬淡如常。
姜丽娘悄悄跟费氏说:“很应该好生谢过师母,不然,到哪儿去找这么好的人呢!”
费氏也是一叠声的应了。
姜家两个女儿,姜皇后业已出嫁,而姜丽娘虽还没有许配人家,但在家的时间其实少之又少,故而同嫂嫂杨氏相处的时间并不很久。
反倒是杨氏的几个弟妹,同姜丽娘见得多些,尤其是一个名叫芳娘的小姑娘,比姜丽娘小两岁,性格活泼,人又聪敏,同她格外处得来。
因为对于她现在在做的事情觉得好奇,甚至还跟着姜丽娘溜到了城外庄园里去住过一段时间。
翻过年来之后,日子就过得快了,姜丽娘一天天的数着日子,终于等到了好消息。
宫中的侍从往庄园里去给她报喜——中宫诞下皇子。
姜丽娘差点原地蹦起来。
皇帝姐夫一直都没有纳妃,之于姜家而言,自然是莫大的安慰,可即便如此,总也不如姜皇后早日诞下皇子来的稳当。
只是欢喜之余,姜丽娘又不免有些不可为外人道的担忧,如若姐夫是朱元璋,姐姐是马皇后,那这个孩子,不就是朱标?
历史上,朱标可是走在朱元璋前边了啊……
想到这儿,姜丽娘便什么都顾不上了,交待下属们一句,自己骑马入宫去探望姐姐和刚出生的小外甥。
不亲眼见一见,怎么知道小外甥到底是个什么命?
走到半路,就碰到宫里来的人了,皇帝姐夫的心腹“哎哟”一声,说:“这可不是巧了吗?陛下前脚打发人来给侍中报喜,后脚才想起来,得叫您去瞧一瞧啊,这不,吩咐奴婢来接您呢。”
姜丽娘心知皇帝姐夫是想叫自己看看外甥头顶写了什么,也不与这侍从啰嗦,飞马进宫到了椒房殿,便见姐姐躺在塌上,脸色看着倒是还算红润,见她来了,不禁失笑:“瞧你,跑得一头都是汗。”
又示意宫人递了巾帕过去。
姜丽娘接到手里,胡乱抹了把脸,便在皇帝姐夫灼灼的注视之下去看一边儿襁褓里睡着的小外甥。
……啊?
朱标?
怎么会是朱标?!
皇帝姐夫是个朱元璋式的皇帝,皇子外甥是个朱标式的外甥?
姜丽娘懵了。
又有些惶恐。
小外甥可别跟历史上的朱标一样,走在皇帝姐夫前边啊……
再一想,又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了——皇帝姐夫都能变,小外甥怎么就不能变了?
自打小姨子开始瞧着儿子起,朱元璋的心就提起来了,再见姜丽娘脸上带笑,眉宇间却隐隐透露着几分凝重,他不由得生出几分不安来。
“艹!她到底看到什么了?总不能是胡亥吧?!”
嬴政:“……”
嬴政:“???”
嬴政:“真没礼貌!”
……
半个时辰前。
朱标只觉自己身处在一片温热的海洋之中,四周一片黑沉,不辨天日,不知过了多久,却有一股牵引之力将他向下拉扯……
他顺势出去,紧接着便觉心口一松,喉咙里好像赌了什么似的,不适的张开嘴,紧接着便不由自主的发出一阵哭声。
嗯?
哭声?
他猝然睁开眼睛,旋即便听有女人奉承的声音响起:“哎哟,小皇子睁眼了呢,民妇接生过那么多孩子,刚出生就睁眼的少之又少啊!”
然后就是一个熟悉又温柔的声音:“抱过来给我看看。”
朱标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熟悉,是因为他曾经同这个人相处过数十年。
陌生,是因为他已经快要记不起她年轻时候的模样了。
娘……
怎么回事,是他回到了初生的时候吗?
刚才那个产婆说……他是皇子?
怎么,这一世爹早早就打完天下了吗?
厉害了啊我的爹。
耳朵里朦朦胧胧的听见了周围人问安的声音,几瞬之后,面前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朱标想要笑一下的,然而疲惫感如同海水般涌上,他眼睫颤抖几下,缓缓闭上了眼。
爹,你现在看起来,真年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