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出于某种微妙的同情,她非但没按照原计划找地方睡觉,还来昆仑来得更勤快了。
每一次都会带回来点小玩意儿,如果太晚就直接在昆仑歇下,顺便给那只树妖挡挡风。
“我给你带了贝壳,贝壳里面也有珍珠。”
她把自己珍藏的大红色扇贝推给小树芽看。
树晃晃叶子表示知道了。
“这是红翡翠,一种石头。”
她挑出自己窝里最剔透的红翡翠,炫耀一番后塞进树洞里。
树又开出朵小花,但是凤凰没收。
她从遥远的北溟带回来一竹筒海水,二话不说全倒在嫩芽上。
随便介绍:“北溟海的水,你能尝出水的味道吗?”
这一次,树静默不语。
就在凤凰上蹿下跳、绞尽脑汁地想向她描述“咸”这种滋味的时候,只听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无数蹦哒的水珠溅了凤凰满身。
凤凰懵逼甩毛,罪魁祸首这才悠悠评价道:“难喝。”
许是为自己的恶作剧心虚,还没等凤凰说话,树就主动找话题。
“不会无聊吗?你说你已经去过很多次北溟了。”
凤凰决定不和小可怜计较,烤干了自己的羽毛后又变得蓬松起来。
在纯白的枝桠间,这只大红色带尾巴毛球极其显眼。
她摇头:“不一样。”
树继续追问:“为什么不一样?”
凤凰沉默,这该如何向她解释。
解释自己从分享中获得的喜悦、和那找到“同类”的隐秘窃喜。
从前她游历四方,没有固定的落脚点、更没有目的地,每一次振翅都是出发。
而如今,她的羽翼划过北溟的海浪,想的却是昆仑的落日。
她所怀揣的期待比以往更多,她所拥有的欣喜更在归来之后,在这颗不变不移的树上。
许是见她久不说话,树径直道:“如果哪天你找到睡觉的地方了,可以提前告知我吗?”
“当然。”
树并不知道这只凤凰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她带回来的东西是越来越丰富了。
上到珍贵的珊瑚枝、宝石和各种各样的灵草,下到路边普通的野花、沙漠中的沙子甚至还有人族的书籍。
珊瑚枝凤凰拿来串风铃、灵草则全部捣成药汁倒树上,美名其曰“大补”。
至于那本书,她认识人族的文字,但看不懂这些奇怪的句子。
如此数月后,某个温暖的春天,昆仑的雪线下开出了连绵不绝的野花。
凤凰带回来了一瓶种子。
她用爪子摸出来一枚:“玉竹的种子,我要把它种在昆仑。我只吃它,所以玉竹生长的地方就是我的活动范围。”
说完直接松爪,任由那枚翠绿色的种子落入树下的泥土中。
风铃叮咚响了好几声,凤凰稳稳当当地站在原地,再没有别的动作。
树感到茫然:“这样就可以了吗?”
“不知道,我不会种竹子。”
树:“......”
凤凰:“......”
气氛逐渐尴尬,她讪讪地拨弄种子,有些无措。像这种娇贵的灵植,怎么可能随便种成。
她也就是碰碰运气:“听天由命,种不成就算了。”
凤凰垂头摆烂,那瓶种子却晃晃悠悠地飞到半空中。
空间突然泛起水波,犹如墨入清池般,瓶身上突然出现了一只白皙纤长的手。
接着以此为起点,勾勒出女子窈窕的轮廓。
女子摇摇种子,凤凰闻声抬起头,瞳孔骤缩。
大变活人了!
神木纯白的枝干上坐着个同样雪白的人。
一只腿曲起,身上随意裹着的白绸遮不住细腻的肌肤,也露出了圆润的肩。
白到晃眼了,凤凰头上的翎羽逐渐炸起。
而那双水墨画似的双瞳、和右眼角下的泪痣,更是直接将一颗心撞得悸动不止。
人间春山不过如此。
凤凰开始结巴,爪子没踩稳差点滑下树。
“你你、你——”
那人歪头:“嗯?”
是听过千百次的嗓音。
曾经被自己精心呵护过的两叶嫩芽还在俏丽地生长,而面前的女子是谁更不用多说。
凤凰鸟脸上出现了人性化的懵逼:“这叶子不是你本体?”
女子嘴角牵了牵,但没笑,只拿一双盈盈的眸子望她。
态度真诚又无辜:"我没说过。"
言外之意是你自己误会了。
凤凰当即窒息,她无数次对着那枝嫩芽嘘寒问暖,而这妖就在面前看着,也不阻止。
闹出这么大的乌龙,让她脸往哪搁!
眼见她就要发作,女子伸手就要把树枝折断:“这是我新长出来的枝,你要喜欢就送你了。”
“别!”凤凰心急,蹦过去将女子的手撞开:“好不容易长这么大。”
还是她看着长的!
“那你不生气了?”
女子轻声询问,语气拿捏得很是小心。
凤凰摇头,可女子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手也攥皱了衣服的一角,明显是在忐忑。
看起来像暴风雪里的新枝,脆弱又可怜。
风送来草木的清香,凤凰被吹昏了头,心还被什么东西揉了一把,止不住0340;酸涩。
她举爪承诺道:“真没生气,下次给你带人族的小玩意儿。”
女子颔首,眼中漫上温柔的笑意,虽只是昙花一现,但对于凤凰来说足够让她惊艳。
她在心里赞叹,真好看,这绝对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妖。论美貌也就只比自己差上一点。
她正想夸几句,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件事就这么轻松揭过去了?
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为什么最后哄人的还是自己?
再看眼前懒洋洋把玩瓶子的人,凤凰顿悟了。
这妖也就表面上白,芯子指不定比墨鱼吐的汁还黑。
她的翎羽再度蓬起,准备好好谴责一下这恶劣行为。
却见女子抬眸,将瓶子晃几下:“种竹子,你要不要来看?”
随后没等凤凰答复就往下一跃,如一片落叶悠然落地。
她居然会种竹子!
凤凰赶紧跟上去,至于什么白皮黑心,什么狡猾的妖怪,早抛脑后了。
女子捡起树下掉落的种子,又往外走出很远,直到寻见一片松软的黑土地。
余光一扫身侧,那只凤凰正拖着长尾巴蹦哒过来。
她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半蹲下后将种子埋进土里,随后心念一动,蓬勃的生命力源源不断地灌注到土地中。
种子开始生根,竹笋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苗、生长。
最后长成一株挺拔苍翠的玉竹,也才过去了半刻钟。
凤凰先是伸脖子探头,然后又绕着玉竹蹦哒了好几圈,还用喙啄了口。
她忍不住咂嘴,是活的,长得还特别好。
瞧这两只手合不拢的竹竿,这葱茏的叶子,想来结出来的竹实也该特别美味。
“玉竹对灵气要求极高,这些年灵气衰竭,好多地方的玉竹都枯死了,”凤凰敲敲陶瓶,眼巴巴地瞅着人:“我怕我以后会没得吃,你可不可以帮我在昆仑种一片竹林?”
女子答应得很干脆:“好。”
她又摸出枚种子,重复之前的动作。
视线却落在凤凰脑袋上,随后又滑至那华丽、光滑如锦缎般的尾羽。
她突然开口:“你说过,有玉竹的地方就是你的活动范围。”
凤凰自信满满地挺胸:“嗯,从今以后,昆仑归我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