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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 59 章

“你还说不认识她。”

江如练打了个响指, 火焰化作绳索将青蟒牢牢地束缚住。而无形的灵气拖起地上的男子,将他送到张风来身边。

张风来跌跪在地上,还强撑着身体去看。

那男子满脸血, 但残留了少许气息, 这让他松了口气。

这一幕看得江如练无语:“你徒弟的命是命,怎么妖怪的就不是了?”

地上的阵法失去了阵眼,不再起效,但凡江如练少来几分钟,估计张风来都会葬送在这里。

不远处, 青蟒巨大的身体扭动了一下,奈何她自己也是强弩之末, 挣不开束缚。

张风来像是老了十岁,鬓边的白发凌乱不堪, 声音如破败的风箱,嗬嗬呼气。

“我欠你一个人情。”

江如练挑眉:“那你告诉我,裘唐让我师姐去流沙做什么?当真只是修补阵法?”

如果只是补阵,根本不需要支开自己,更何况白负雪说过, 他们其实是想活捉卿浅。

张风来嘴角抿直, 没有正面回答,还反问道:“如果封印将破,需要你拿命来填,你愿意吗?”

这是什么试探?

江如练睨他,毫不客气地拒绝:“你们自己想办法,我还没活腻。”

只这一句话, 张风来浑浊的双眼半阖, 颤巍巍的手擦去唇边血迹。

“那阵法需要用火行的魂魄为阵眼。”

都说到这份上了, 江如练怎会不懂。

这帮人打自己主意,知道自己不肯就拿卿浅做突破口,真该夸他们一句“小聪明”。

她气笑了:“师姐才舍不得拿我去填阵,这事没得商量。”

换从前她还会忧心一二,毕竟自己的师姐从来都把除妖护民放在第一位。

现在却半点不担心。

她只想先下手为强,把出这个主意的人类解决掉。

江如练嫌弃地踢了一脚不省人事的男子:“带你徒弟走,这里我来处理。”

张风来没推辞,也没多说,再耽搁下去他徒弟就救不回来了。

目睹那两人晃晃悠悠地走出门,江如练才转头看向那条青蟒。

因为激烈挣扎,蟒身上全是一圈圈火焰灼烧出来的焦黑,地上有鳞片散落。

她在喘气,还活着。

没有妖丹和灵脉,死亡对她来说是早晚的事。

就算如此,她也要用阵法和张风来同归于尽,可见恨意之深。

江如练打量她半晌,偏头:“需不需要我给你个痛快?”

若是带她回妖管局,免不了被折磨。

青蛇咧开嘴,锋利的毒牙隐约泛光,乍看像是在笑。

“你为何不先给张风来一个痛快?”

江如练无所谓地摊手:“拜你所赐,他也活不久了。”

“呵呵呵。”青蛇将身躯盘起,笑声尖利,听得江如练直皱眉。

她吐着蛇信子,不怕死地蹭到江如练面前,瞳孔缩成一道细线,带着三分癫色。

随后附耳:“白负雪没有告诉过你吗?当初我给你种下的蛊。”

江如练往后退了一步,相当冷漠。

青蛇像是被她的反应逗乐了,咯咯地笑起来。

“那才不是什么噬神,而是白云歇辛苦研究出来的——情蛊。”

她欣赏着江如练的表情,故意说得很慢,每个字都淬了毒。

“你吻了谁,谁就会无可救药地爱上你,可惜,时限仅有一个月。

那次在涂山,奋不顾身替你解阵的卿浅,有没有被你亲吻过呢?”

亲吻?

江如练脑海中闪过那一个短暂的亲吻,心脏蓦然缩紧。

“少来挑拨离间。”

她声音又快又冷,如冰雪凝成的霜刀,也不知是要斩断谁的念想。

青蛇似乎感受不到逐渐攀升的温度和威压,嘴角越咧越大。

“你难道就没细想过,她为什么突然对你热情了?”

明明知道现在不该走神,江如练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从什么时候起的?

因为得天独厚的能力,凤凰其实很少会对邪物毒虫做出错误的判断。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被咬了,蛊线那么明晰。

自那以后,卿浅就像变了个人,踏过碧波涟漪,和自己抱了个满怀。

还说那并非蛊毒,而是戏耍你的诡计。

江如练神情恍惚,并没有注意到青蛇缓缓直起身,獠牙上凝结出一滴毒液。

她对准江如练的脖颈,猛地一弹——

瞬间,青蛇嘴巴咧到了相当恐怖的程度,像是要把人吞吃入腹。

而变故也仅在一刹那。

江如练面前横斜出一柄剑,剑光如雪,照亮青蛇错愕的脸。

“噗嗤”一声,剑锋从青蛇胸口穿过,刺破血肉。

随着卿浅抽剑,青蛇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没闭上眼睛,翠碧色的瞳孔倒映出剑尖上殷红的妖血。

卿浅干净利落地收剑,看也不看地上的蛇尸。

她轻声唤:“江如练?”

江如练打了个颤,下意识地回:“师姐。”

她说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嗓子疼,说两个字都费劲。

卿浅微微蹙眉:“我等了好久,你都没有回来。”

这句是在解释为什么她会寻过来。

“怎么在愣神?”

这句就是在表达关心了。

和方才出剑时的凌厉完全不同,此刻的卿浅是温和的,眼神很柔,恰如春日里潋滟的水。

可江如练还是说不出话。

直到卿浅伸手去牵她衣摆,她才慌慌张张地撇过头:“没事。”

她很少在卿浅面前掩饰自己,喜怒大多摆在明面上。

所以连装样子都不会,轻易被卿浅看出了破绽。

卿浅不明白江如练的不安从何而来,只好扯扯衣服,垂下眼眸:“今晚也想抱着睡。”

哪曾想她表现得越乖巧依赖,江如练就越觉得虚无缥缈。

师姐、好像不该是这样的。

长年被拒绝和冷落,由此产生的惶恐卷土重来,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江如练新建的防线。

她深知自己不该怀疑,当下的信任是由卿浅每一次主动换来的。

可是、可是……

江如练嘴唇翕动好几次,才小心翼翼地询问:“师姐知道情蛊吗?”

“不清楚。”

卿浅回答得相当干脆,似乎不需要思考:“你问这个做什么?是要调查什么事吗?”

接着,手上传来布料的磨擦感,那截衣摆就这样从她手中溜走。

江如练退后了一步:“师姐先走,我、我晚点回来。”

卿浅不明所以。

究竟遇到了什么事,能让江如练慌张成这样?甚至连基本的对视都做不到,抗拒也肉眼可见。

“江如练。”

卿浅再一次去牵江如练的手,没想到这次直接抓了个空。

她愣在原地,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头也开始隐隐作痛。

这样茫然的表情如一根钢针,刺破理智,在江如练脑海中呼啸。

师姐的吻是真实的吗?

踟蹰独行的旅人,最怕的停歇绿洲只是沙海蜃楼,一场空。

她只觉得这里一刻都呆不下去了,也顾不得什么飞行禁令。

掉头三两步翻过窗户,化作凤凰振翅。

江如练以最快的速度飞过城市,翅膀尖掠起丝丝缕缕的云,最终停歇在停云山,卿浅暂居的小院子里。

青石地砖上落满了梨花,如碎玉铺陈。

赤色的小凤凰从窗户的缝隙中挤进去,变回人形。

她来到书柜前匆忙翻找,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书。

《万毒千豸图谱》,当初她只读了第一页。

书页微黄,但上面的墨迹尚还清晰可见。

所以第二页那行用蝇头小字格外显眼。

【小白故意把情蛊的外表和发作症状养得和噬神蛊一样,是想拿去坑人吧。噫!真坏。】

小白,不用想都知道这是在指白云歇。

江如练恍惚了一瞬,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耐着性子,找到写着“情蛊”的那一页。

比起前面精美的插画,情蛊就画得相当潦草,介绍也是。

【情深缘浅,为之奈何。】

字迹潇洒随性,是白云歇亲笔。

难怪,白负雪会说,下蛊是白云歇给她的任务,她又把这道命令给到了青蛇。

这世上最了解自己的是卿浅,其次是白云歇。

再虚无缥缈的事情有白云歇的参与,都能真上几分。

“咔嚓。”

一声纸张撕裂的响,书页被扯出道小缝,江如练触电似的缩手,往后退了好几步。

她看那本书,如看什么洪水猛兽。

今天是被蛊虫咬的第几天来着?江如练望向窗外。

满树梨花簌簌飘落,恰如薄雪。

好像时间不多了。

直到月亮爬上来柳梢,江如练才回到家。

客厅里有光,卿浅居然还没睡。

她整个人蜷进柔软的沙发里,盖了层雪白的小绒毯,开着小台灯读书。

书本翻过一页,她抬头:“你怎么才回来?”

听语气颇有些嗔怪。

埋怨完,卿浅没再多说什么,还往旁边挪了挪,给江如练腾出地方来。

这种带着浓浓依赖意味的举动,甜蜜如酒,能把整只妖都灌醉。

有那么些时间,江如练忘记了白天发生的事,凭着本心,顺其自然地坐过去。

然后乖乖巧巧地道歉:“对不起,有事耽搁了,师姐想怎么罚我都可以。”

卿浅垂眸良久,久到江如练呼吸都有些不畅,才一把揪住江如练的衣领,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不罚你。”

扼住咽喉的危险举动,却被她做出几分旖旎的意味。

她转而吧头搁到江如练的肩上,闷闷道:“我就当没发生过。”

她表现得十分大度,又藏着小小的委屈。

毕竟是江如练出走在先,还没留下任何解释。

按照经验,这只凤凰应该会给予她一个拥抱,轻声细语地道歉和安慰。

可这次,江如练开门见山地问:“师姐还记得我被蛊咬了之后的事吗?”

卿浅蹙眉思索,半响才不确定地开口:“我到处找你,然后寻到那片湖泊上......”

后来的话,江如练已经听不清了,脑海中全是尖锐的蜂鸣。

那个吻,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被忘记?

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没发生过?”

记忆倏忽回笼,她挣脱怀抱,望见了卿浅眼中的自己,满脸错愕。

她好像已经知道,重新恢复理智的卿浅会怎样处理这件事了。

卿浅向来冷静,看在百年姐妹情义的份上,她不会当面撕破脸皮。

最大的可能就是像这样,把过去的一个月推翻,彼此心照不宣,都别再说。

江如练指尖微颤。

她见过师姐春光里的笑,吻过师姐带着甜味的嘴角,曾在同一个被窝里与她耳鬓厮磨......

自己明明已经拥有师姐了,为什么还会失去?

好想、好想把师姐关进自己房间里,用翅膀裹住。

“你脸色很白。”

卿浅的手触碰上额头,仿佛兜头一盆凉水。

等江如练猛地反应过来,手心里已经沁出冷汗。

她情绪不对。

不确定的关系会让凤凰恐慌,进而做出难以预料的举动。

江如练屏住了呼吸,手却还是克制不住地颤抖。

偏偏卿浅还担忧地去抱她:“江如练,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温热柔软、带着草木香气的身体与自己相贴,倘若离开,就像从心上生生扯下一块肉来。

这种近乎病态的想法刚出现,江如练就主动推开卿浅。

随后不出所料的,卿浅僵在原地,眸光晃了晃,沉寂下去。

江如练深吸一口气:“我想消失一段时间,师姐别来找我好不好?”

听起来很生硬,不禁让卿浅怀疑她在生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

耐心的询问并没有换来坦诚,相反,江如练步步后退。

她本来想和师姐好好解释一下情蛊,然而严重的负面情绪已经开始影响她的行为。

这是凤凰的本能,反抗本能,无异于自我凌迟。每退后一步都需要极大的自制力。

可她不能放纵,至少不能在师姐被影响的时候占她便宜。

江如练头也不回地离开,没被挽留。

她毫不意外,师姐那么聪明,或许自己应该就能猜出前因后果。

夜色沉沉,群山沉默。

她回头看,别墅的窗户里漏出几缕温暖的光,与前方浓重的云雾形成鲜明的对比,很吸引人。

让她有一种反身回家的冲动。

然后把师姐按在沙发上。

不行。

江如练松开手,细白的手心里有深到发青的指甲印。

而后一声不吭地带起兜帽,走入树林之中。

*

一只成年的凤凰说要消失,就没人能找到。

江如练慢悠悠地喝水,桌子上的手机亮起,屏幕上显示着当前时间。

这六天卿浅当真没寻过她一次。

而且,情蛊的时间已经过了不是吗?

她嘴角上扬,自嘲地笑了笑,“咔擦”一声脆响,又不小心捏碎了手里水杯。

紧接着不知是谁打开了办公室的灯,头顶明晃晃的刺眼。

江如练动作随意地靠在椅背上,全身只有眼珠子动了一下。

是顾晓妆。

“嘶——”

刚进门就对上江如练灿金色的眼眸、面无表情的脸,顾晓妆吓得差点又把门关上。

这妖异的相貌一看就不是人,关键是还阴沉沉,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顾晓妆垫着脚挪进门,试探性地询问:“江队你怎么不开灯?”

“……太亮。”

江如练撩起额前凌乱的头发。

难受,从离开卿浅开始,她已经熬了整整六天。

这就像戒断反应,最初的两天,她焦虑到控制不住地拔自己的羽毛。

根根带血,才能勉强按下抓卿浅回窝里的想法。

再然后,她因为失眠在城市和深山里漫无目的地行走,却发现这种方式近乎自虐。

因为到处都是自己和卿浅的回忆,她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象,看得见、摸不着,让妖心情烦躁。

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她能找个地方一动不动地呆很久。

方才只是在想,凤凰羽可以变成红绳,很衬师姐。

她的心跳乱了拍子。

江如练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眼神给到顾晓妆:“你这个点回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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