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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落空

扶容垂了垂眼睛,轻声问:“五殿下,还有事情吗?”

秦骛只是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向他强调:“是我,是我救了你娘。”

扶容点了点头:“奴已然知晓了,奴代娘亲,多谢五殿下。”

秦骛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不依不饶,盯着他的眼睛:“我说,是我救了你娘。”

扶容也只是重复自己的话:“多谢五殿下。”

秦骛无奈:“还有呢?”

扶容不解:“还有吗?”

秦骛被他反问得哽了一下,烦躁地转过头,想要一脚踹翻桌上的金锭,但是又怕吓着扶容,脚才抬起,又缩回去了。

秦骛厉声道:“还有!还有,你去掖庭拿的钱,是我给你的钱!扶玉威胁你,是我帮你把他除掉的!”

这些事情,扶容隐约都猜到了,只是一直不敢细想。

如今秦骛直接说出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秦骛顿了一下,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冷笑一声,低声道:“就因为你说怕我凶,我现在连桌子都不敢踹,连说话都不敢跟你大小声。”

扶容捏紧了藏在衣袖里的手,轻声道:“为什么是因为我?我与五殿下素不相识。”

“你是我的人!”秦骛捏住他的肩膀,强迫他看着自己,低低地重复了一遍,“你是我的人。”

扶容目光认真,语气也十分认真:“五殿下,我不是。”

秦骛被他认真的模样激到了,正色道:“你就是!我做的比他们做的多得多,我做的还比他们做的好,你凭什么不是我的人?”

他们,指的是太子和六皇子。

不必挑明,秦骛和扶容心里都清楚。

扶容却依旧是那幅执拗的模样,认真解释:“可是我没有做五殿下的伴读。我只是走到了冷宫门前,我没有走进去,我不是五殿下的伴读。”

“你就是,你凭什么不是我的伴读?”

“伴读不过是掖庭指派给奴的差事罢了。五殿下从前住在冷宫,没有伴读,如今出了冷宫,得陛下青眼,应当会有新的伴读。”

“我不要新的伴读,我就要你。”

“掖庭已然将我指派给了六皇子。五殿下是在同我家殿下赌气么?”

“不是,我和他有什么好赌气的?”

“是因为我从五殿下手里走脱了,五殿下视我如眼中钉么?”

“我怎么会视你如眼中钉?我……”

两个人话赶话,差点就要全部暴露了,秦骛及时停下了。

扶容感觉自己的思绪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敏捷过。

秦骛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立刻接上。

秦骛抛出来的每一个问题,他都能立即抛回去。

早在几日前,扶容就在为吵架做准备,他准备了很多话藏在心里。

积攒两世的勇气,在这一刻全部挥霍殆尽。

现在,竟然是秦骛忽然说不下去了。

秦骛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前世的事情,他说不出口。

他不能让扶容知道前世的事情,那样他就全完了。

前世……乱成一团,他不想让扶容知道。

扶容认真地看着他,绝不肯退缩。

扶容同样不肯回顾前世的事情,那只会让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再一次烟消云散。

从他离开冷宫的那天起,他就告诫自己,别回头,往前走。

他不会再一次低头服软。

两个人就这样各怀心思,静静对峙。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骛松开了按在扶容肩膀上的手。

秦骛开了口,他的嗓子竟有些沙哑:“好罢,扶容,听你的,就算你不是。但是我帮了你这么多,跟我说一句话。”

扶容不解:“五殿下想听我说什么?”

“说一句好话吧,好不好?跟我说一句好话。”

不知道是不是扶容的错觉,他竟然觉得,秦骛的语气里,有一些自己从未听过的难过。和秦骛一贯的志得意满完全不同。

扶容思忖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话。

秦骛瞧着他的脸,知道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便低声道:“喊我一声‘殿下’。”

扶容看着他,在他的目光中,轻轻地开了口:“五殿下。”

秦骛纠正他:“错了,不是‘五殿下’,是‘殿下’。”

在说出和听见“错了”两个字的时候,两个人就都变了脸色。

错了。

好熟悉的两个字。

前世秦骛登基之后,他喊秦骛“殿下”,秦骛也是这样说的。

错了,喊错了,应该喊“陛下”,不是“殿下”。

后来,扶容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

秦骛视冷宫为腌臜污秽的地方,视“殿下”为屈辱难堪的称呼。

扶容这样喊他,便是时时刻刻提醒他,他曾经在冷宫里度过了狼狈的二十余年,所以秦骛不厌其烦,一次又一次地纠正他。

没想到,重生之后,秦骛竟然又一次说他错了。

只是这回,秦骛要求的称呼颠倒了。

扶容在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秦骛自然也想起来了。

秦骛脸色铁青,紧紧攥着拳头,眼中酝酿着怒意,紧紧地盯着扶容,就等着他一声“殿下”,好把自己心底的燥意给压下去。

扶容在他的目光之中,又一次开了口:“五殿下,我是六皇子的伴读,我应当称呼他为‘殿下’。”

好,完全颠倒了,现在是扶容在纠正他。

秦骛淡淡道:“你喊我一声‘殿下’,他不会知道的。”

扶容再一次拒绝了他:“五殿下,掖庭有规矩。”

秦骛微微颔首:“好。”

秦骛仿佛不再强求,只是应了一声,便再没说其他的。

扶容后退几步,俯身行礼:“五殿下,奴告退。”

扶容不喊他,秦骛便自己创造条件。

他在扶容刚开口的时候,在扶容说出那个“五”字的时候,攥紧了拳头,把自己的手掌掐疼,让自己的耳边嗡嗡作响,把那个“五”字遮盖住。

等到扶容喊他“殿下”的时候,秦骛才松开拳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临走前,扶容鼓起勇气,对他说:“五殿下今日恐怕有些失态,奴不会放在心上。今日之事,奴也不会泄露出去,奴还想在皇子所当差,也请五殿下……”

不会放在心上,撇得干干净净。

这个小没良心的。

秦骛闭了闭眼睛:“我知道。是我设计引你出来,我不会说出去。”

“奴告退。”

这下扶容放心了,这种事情,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和秦骛私底下见面,若是传到太子或者六殿下的耳朵里,他根本就解释不清。

他害怕又有什么变数,连忙加快脚步,准备离开。

忽然,扶容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他立即回过头,以为是秦骛追上来了。

可是秦骛只是在桌案前坐下了,并没有追上来。

扶容松了口气,转过身要走。

这时,他听见秦骛低声道:“你既然这么听从掖庭的安排,等过几日,我挑个时候,跟皇帝说一声,让他把你调到我身边来,你总不能不听罢?”

扶容心口狂跳,害怕得不能再害怕了。

他强装镇定地回答道:“五殿下,太子殿下已经同我说过了,他……他会护着我的,六殿下也会。”

秦骛冷笑一声,手掌按在桌案上,指尖轻轻敲着桌案:“他说的顶什么用?他能大得过皇帝?我向皇帝要你,他还能拦不成?”

秦骛的语气阴恻恻的,像是一条毒蛇,站在扶容身后,用冰冷的蛇信试探他。

不管秦骛之前装得多温和,只要他同扶容多说几句,就一定会暴露出恶劣的本性,使用各种阴谋诡计,威胁恐吓。

扶容表情慌张,似乎真的在思考秦骛说的这件事情的可能性。

过了一会儿,扶容回过神,深吸一口气,正色道:“五殿下无礼。”

说完这话,扶容便慌不择路地往外跑去。

扶容推开房门,跑出房间,还时不时回头看看,害怕秦骛追上来。

秦骛是真的被他惹怒了,万一……

万一他真的向老皇帝讨要自己,老皇帝不会把一个掖庭的奴婢放在心上,就算太子殿下和六殿下到时候要保他,只怕他也会被当成挑唆兄弟不和的恶奴。

扶容一时间慌了神,有点后悔自己刚才和秦骛顶嘴,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他慌里慌张的,跑出房间,连门也忘了关。

秦骛就坐在房里,指尖急促地敲着桌案,一下一下。

忽然,房外传来一阵混乱的声音,还有扶容的声音,小小声的。

“啊……”

秦骛有些不耐烦,他知道,肯定是扶容慌慌张张地跑出去,没看路,摔倒了。

他一直笨手笨脚的。

秦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但还是站起身,准备出去看看。

要是摔坏了,还得费心思给他找药。

秦骛走到门前。

扶容确实摔倒了,但却不是摔在地上的,他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同太子秦昭结伴而来,穿着一身蓝衣,同扶容身上的衣裳颜色差不多,却华贵不少。

那人扶住扶容,温声问道:“小公子,可有事?”

扶容抬起头,愣了一下,不自觉便喊了出来:“林公子……”

在秦昭和林意修都在关心扶容,还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时候,秦骛猛地关上了房门,哐的一声。

扶容摔了,反正不用他去扶,自然有人争着抢着去扶。

扶容同他们说话,语气眼神都不一样。

偏偏是对他,他做了这么多事情,扶容连一句软和话都没有。

秦骛的每一次算计,全部都能得逞,唯独是对扶容,次次落空。

哄骗没用,算计没用,只有威胁起了一丁点儿作用。

秦骛猛地在案前坐下,思考着要怎么把扶容重新抓回自己身边。

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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