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细听有些意味深长,可惜玄国师没品出来,又或者他品出来了,装听不懂,压低声音道:“奇宝唯有真龙可配,天水不敢擅藏,只盼殿下怜我们国君思子心切,在帝君面前多多美言几句,放无忧太子归国,如此微臣也算不辱使命。”
陆延笑了笑,只道:“帝君心慈,想来用不上本王求情。”
玄国师闻言一愣,竟分不清陆延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他下意识看向对方,却见陆延已经拿着那本《登仙经》走至大殿中间,无数灼热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此书自出世以来便引起轩然大波,百年间争夺不断,现在落入陆延之手,可想有多么瞩目。
这个孝顺儿子大概要将此物献给帝君——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包括帝君自己。
然而陆延只是将那本书随意翻翻,下一秒就看也不看地扔进了旁边燃着炭火的二脚瑞兽雕花炉中,刹那间火焰蹿升,吞噬了那本古朴的书册,大殿顿时哗然声四起,不少人都惊得站起了身:
“殿下不可!!”
“竖子尔敢!”
“快救书!救书啊!!”
帝君也是一惊,连忙命小太监捞书,偏陆延故意挡在旁边,不消片刻时间《登仙经》就烧得七七八八,只剩几张焦黑的封页。
小太监用托盘呈上去,帝君一拿,纸就碎成了黑色的齑粉。他痛心不已,看向陆延的目光都有些暗恼,若不是顾及着场合不对,只怕现在已经一脚踹了过去。
“老二,你无缘无故为何将此书扔入炉中焚烧?!”
帝君觉得陆延如果不给一个合理的解释,他能把这个蠢货儿子打得哭爹叫娘。
余者也纷纷捶胸顿足道:“此物虽归殿下所有,但殿下若不想要,大可转赠他人,何必毁此至宝?!真是痛煞我心!”
面对众人的不解和痛心,陆延倒显得处变不惊,他先是对帝君行了一礼,这才转身对众人解释道:
“诸位,人尽皆知《登仙经》有奇效,却需生挖他人内丹,供己修行,故而名声褒贬不一,有人称其神物,有人称其妖邪。”
“此物若落凡人之手便罢,想来也不过当柴烧去,倘若落入王权贵族之手,只恐高位者心智被迷,肆意挖取旁人内丹修炼,便成百祸之源。”
陆延语罢笑了笑,将手伸至金丝炭炉上方,指尖被火光映得犹如美玉雕成,数不清的纸张灰烬飞向半空,又被他用内力敛住,重新落入火苗之中,犹如封住一团恶念:
“天下剑道,各凭悟性,闻鸡起舞,夙兴夜寐,本就不该寻求捷径。倘若此邪法一出,众人效仿,无人潜心修炼,恐怕剑道毁矣。”
“本王今日得此剑谱,乃平生之幸,却恐自己凡胎□□,心志不坚,故而付之一炬,绝了心中歪念,还望勿怪。”
陆延语罢对着在座宾客长施一礼,目光清明,竟与从前判若两人:
“愿诸位高贤,持手中剑,寻心中道。”
他哪里是要绝了自己的歪念,分明是要绝了这些人的歪念。
帝君听了陆延的话,先是一愣,随即缓缓倒入龙椅,发出一声喟然长叹。他身为十二洲的君主,在高位上坐久了,竟越活越回去,还不如陆延看得通透。
台下众人不乏剑道高手,有人对《登仙经》趋之若鹜,自然也有人嗤之以鼻,听闻此番话不由得暗自沉思,似有顿悟。
玄国师望着大殿中间那名风采难描的绯袍男子,心念一动,莫名想起了自己临行前,国君卧在病榻上对自己说的一番话:
“旁人虽视《登仙经》为至宝,朕却视其为洪水猛兽,天水空有宝地,无自保之力,便如幼童抱金行于闹市,早晚引来杀身之祸。你将此物带去献给帝君,倘若能将无忧太子换回,也算物尽其用。”
天水乃四国最富,兵力却最弱,但能在乱世之中屹立不倒,可见国君手腕不俗。
玄鸿一直认为东郦国君太过隐忍,巫云国君太过昏庸,仙灵帝君空有一统天下的本领,却生了二个不成器的儿子,南浔王鲁莽无脑,姑胥王柔奸成性,风陵王更不必说,都不能称为一个正常人,说畜生都抬举了他。
将来帝君百年归土,天水是最有望崛起的,却没想到,却没想到……
玄国师心想,苍天若怜仙灵,这天下或许还要在那名男子的手中再续上一百年。他一向信命,直觉也够准,赵玉晰提出的合作,只怕不能应下。
宴会结束,众人散去,表面上是宾主尽欢,暗地里想什么却不知道了。帝君原打算召陆延问问他那一手深藏不露的剑招是从何处学来,但想起还要与使臣私下会谈,只得暂时搁置,打算容后再问。
商君年和陆延一起走出大殿,下方是百级台阶,夜色之中,皇城巍巍,灯火通明,尽纳眼底。
陆延原想伸个懒腰,手腕却忽然一紧,被商君年悄无声息扣住了指尖。那人清冷阴郁的眼眸难得多了一丝光亮,却不知是因为烛光照耀,还是因为眼前人:“你烧了《登仙经》,不觉得可惜吗?”
陆延还以为他要问什么,原来就是这个,不以为然道:“阴邪之物,本就不该留于世间,好在本王还得了把宝剑,这场架也不算白打。”
商君年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那柄剑不错,配你也算相得益彰。”
陆延笑了笑:“怎么,你用过那把剑?”
赵玉嶂恰好从后面跟了上来,闻言撇嘴道:“那本就是君年的传家之剑,离国后被赵玉晰百般折辱夺去的,你说他用没用过?”
陆延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桩官司(),闻言一愣▔[()]▔『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下意识看向商君年:“你怎么不早说,好在本王把剑给赢回来了,否则岂不是白白便宜他人,回府本王就还给你。”
商君年垂下眼眸,轻轻拨弄着腰间挂着的鬼工球,陆延腰上也有个一模一样的:“你赢了就是你的,那柄剑太重,我如今拿不起来了,配你正好。”
这柄剑若落在别人手中,商君年自然心中不快,日后若有机会,必然要千方百计夺回来,但如果落在陆延手中……
落就落了吧。
他心中微微一叹,人都跟了对方,还吝啬一把宝剑吗。
陆延闻言正欲说些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只见赵玉晰携着侍从走来,笑对自己行了一礼:“风陵王安好,方才比武台前技惊四座,孤心中佩服之至,特来恭贺。”
陆延想起赵玉嶂刚才说的话,语气便有些微妙:“玉晰太子叫住本王可有要事?”
赵玉晰笑意深了几分:“殿下可还记得开宴之前说过的话?”
他指用剑宗心法交换商君年和赵玉嶂的事。
四周路过的人闻言纷纷驻足,暗中打量着他们,想知道有什么热闹可看。
陆延点了点头:“你指用心法换美人的事?本王自然记得。”
赵玉晰心中不免更加愉悦:“剑宗心法乃传国之宝,实在不能外传,不如孤用另外一件稀世珍宝来换如何?仙灵与巫云乃友邻之邦,倘若殿下肯换,你我亦结兄弟之好,岂不快事一件?”
面对赵玉晰的询问,陆延静默不答,他抬头看了看万年殿的牌匾,摸着下巴问道:“兄弟之好?玉晰太子,你可知要当本王的兄弟是需要经过考验的,就像南浔王那样?”
南浔王站在旁边看热闹,莫名被cue,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偏偏赵玉晰毫无所觉,疑惑皱眉:“考验?什么考验?”
奇了怪了,他还真没听说过南浔王和风陵王交好的消息,只听说这两个人斗得水火不容,上次风陵王还在万年殿前狠狠踹了南浔王的……
“啊——!!!!”
□□下方传来的剧痛忽然打断了赵玉晰的神游,他痛呼出声,下意识弯腰捂住命根,疼得目眦欲裂,却见陆延施施然收回脚,弹了弹衣袍:
“想当本王的兄弟可没那么容易,你说是不是,大哥?”
陆延对着人群后方的南浔王微微一笑,故意抛了个媚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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