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理解，但我总觉得那有些可惜。”

头顶暖黄的灯光在阿波罗的瞳仁里跳动了一下。

“你觉得我应该去投稿？”

“只是我的个人看法。而且，你可以用笔名。”

阿波罗有些惊讶，片刻后才喃喃：“确实。”他像是在见到了迷雾中出现的新航路，整张脸都明亮了起来，重复：“确实这样。”

而后他重新坐正，不好意思地捋了一下头发，像要借此挡住表情：“我居然没想到还能那么做。我太蠢了。”

卡珊卓摇头示意没什么。

“好了，我的作品你看过了，应该轮到我了。”

她学着他刚才的语调：“下次。”

阿波罗抬起眉毛。

“开玩笑的。之后我发给你几张。今天我没带相机。”

“那我会记得提醒你的。”

※

两人在餐馆里不知不觉逗留得有些久，错过了原本想看的剧情新片。下一场要再等四十五分钟，他们索性决定换个电影。

在他们都没看过前作的系列动作电影最新篇和某位画家的传记片之间，阿波罗观察着卡珊卓的表情，最后选择了后者。

他们入场时距离开映只有数分钟，意料之中，小型放映厅里只有寥寥两三个人。

“你想坐哪里？”阿波罗看了看最后一排，又飞快将视线挪向还空荡荡的最佳观影位置。

末排是约定俗成的情侣专座。

荧幕上这时开始播放广告，影院工作人员可能迫不及待，想早守完这个场次早点下班。

“快点。”卡珊卓抓住阿波罗的手，拉着他就近走进倒数第二排。

隔着柔软密实的羊绒，她感觉得到他前臂肌肉一瞬间收紧。她仿佛一无所觉，直到走到这排座椅中间才松开他，而后目不斜视地坐下了。

阿波罗什么都没说。她用余光瞟他，莫名感觉他也在这么打量她，于是没看清就收回目光。

厅里的灯光转暗，片头发行和制片方图标逐一浮现。他们都没有看片吃爆米花的习惯，于是并排安静地等待影片正式开始。

卡珊卓并不了解这部传记片主角的原型，看得不是很用心。但心思浮动也许与电影本身的品质并无太大关系。也许因为影厅里的观众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近在身侧的呼吸声就变得分外清晰。她几乎每时每刻都意识到阿波罗坐在她旁边，在稍伸手就触及、膝盖略挪动就会暧昧相碰的近距离。

影厅里的暖气消极怠工，没跟上深秋降温的速度，卡珊卓不禁略微缩起肩膀。

膝头和上半身陡然一暖。阿波罗的粗呢外套盖住她。

“谢谢。”她以气声低语。

阿波罗回她一个微笑。荧幕上正以长镜头展示着海港风光，那沾染蔚蓝的光映照他五官上，一层淡淡的冷色，让他显得有些失真，像走错片场的全息投影虚拟角色，因为程序设定分外专注地凝视着匹配对象。

她盯着他看得有些久，他疑问般眨眨眼。她就重新将目光转回电影画面——虽然她因为漏看了一段，已经有点跟不上片子在讲什么了。

&分钟的片子进展到中途，前排不知道哪位观众睡着了。

开始只是有些响亮的一吸一呼，而后逐渐响亮，最终演变为清晰无比的鼾声。

卡珊卓侧首与阿波罗对视，原本只是淡淡的好笑和无语在四目相对的瞬间奇妙变质，这个小插曲忽然变得滑稽得不行。两个人憋着笑发抖，越笑越厉害，最后无声地笑到忍不住弯腰。

盖在她身上的外套随之滑落，两个人都伸手去拾。阿波罗个子高，俯身时脑袋不小心碰到前排座椅，引发了轻微震动。

睡得很好的那位观众顿时惊醒，闷咳一声坐直了。

卡珊卓捂住嘴爆笑。阿波罗揉了揉额头，也绷不住笑得露出牙齿。

他们窸窸窣窣的笑声引得前排另一位观众回头，面带愠色。两个人立刻噤声，坐得端端正正。但这么一笑，刚才那令人心跳加速的紧绷感反而散去了大半。

荧幕上画面转暗，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卡珊卓感觉不到寒冷了，但还是搭着西装外套。左手从衣袖下传出去，悄然搁到隔在中间的座椅扶手上，伺机等

待。

但在她做出下一步行动前，温热而有力的手掌就覆上她的手背，给她机会挣脱般等待一拍，而后牢牢相握。

※

假期时光飞逝。

电影院之后的几天，卡珊卓和阿波罗几乎每天都见面。她知道不该那么频繁地约会，那样会快速燃烧掉新鲜感，可最后她每次都还是以出门告终。

到山上的公园散步，进城逛展览，在咖啡馆消磨一天，去邻近镇的海边……卡珊卓都有些惊异于自己居然能那么精力充沛。

这种见面频次要完全隐瞒他们在约会几乎不可能。某天阿波罗送她回公寓，恰好美狄亚下楼拿包裹，卡珊卓的神秘约会对象身份就此曝光。

结果就是，第二天、也就是秋假最后一天，卡珊卓被美狄亚拉去了她原本不会参加的派对——在伊阿宋的顶楼公寓举办的大型聚会。

没错，在美狄亚把东西拿走而后开始在约会软件上匹配新人没几天后，美狄亚和伊阿宋毫无悬念地复合了，正处于二度的热恋期。

卡珊卓觉得她们同租的公寓的空气里都洋溢着无可救药的恋爱气息。

“明天我早上有课，想休息一晚。”

“可是阿波罗肯定会去。”

“他没提过。”

美狄亚翻了个白眼：“伊阿宋肯定邀请了他，就算他原本不准备去，你说你在的话，他肯定也会出现。”

“如果和上次那个派对差不多，除了你和他，我几乎什么人都不认识。”

“但这是让更多人知道你们在约会的好机会，”美狄亚不客气地戳了一下卡珊卓的额头，“至今为止你们都是一对一约会吧？如果不想让你们在假期后就飞速冷却，还是和他一起公开出现一次比较好。应该不用我提醒你有多少女孩盯着他。”

卡珊卓没答话。

美狄亚一瞬间显得困惑，吃不准她的想法：“你不打算和他认真相处下去？”

“我还不知道。”卡珊卓轻声说。

美狄亚怔了怔，似乎觉得她的态度颇为不可思议。

“他很可爱，很让人心动，只是进展得太快了，我——不敢说我确定自己是怎么想的。他也没明确说过下一步。”

“那就更有必要试探他的想法，是只是玩一玩，还是打算和你来真的。”

卡珊卓想了想，颔首赞同，摸出手机：

「美狄亚和我准备去伊阿宋的派对，你去吗？」

很快来了答复：

「原本不打算，但现在就去。」

“怎么样？”

卡珊卓扯起一个笑弧：“嗯，和你说得一样。我们走吧。”

“不，那样就得给你好好挑选战袍了，甜心，你这是要踏上战场了。”

美狄亚这么说的时候是半开玩笑，明知如此，卡珊卓还是感觉有些古怪。

只是一时之间无法明晰源头。

※

一个小时后。

电梯轿厢攀升。

隔着电梯门卡珊卓都听得到骤然变大的人声与音乐响动。

“准备好了吗？”美狄亚冲卡珊卓飞了一个眼色。

卡珊卓手插在宽松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我说没准备好的话，我可以坐电梯回一楼吗？”

美狄亚笑出声：“我非常不建议你那么做。”

叮。

轿厢门开启，美狄亚回家一般，拉着卡珊卓从容自若地分开蔓延到走廊的人群，穿过大敞的公寓门，步入派对喧闹的漩涡中心。

立刻有美狄亚的熟人前来搭话，紧随其后的自然是一轮自我介绍和寒暄。

为了通气，也可能为了方便向着月亮嚎叫，公寓的窗户也开着，时不时有冷风穿过人丛。

卡珊卓的米色外套下露出一截同色的短裙，而后就是光腿。可能周围人太多积蓄了足够热气，她其实并没有感觉很冷，却还是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下一刻，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由远及近：“凯特！”

她下意识回过头，看着阿波罗快步走近，也看着几乎所有人都朝她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