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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大商凑到一起卖惨, 无外乎他们平时被人瞧不起,走南闯北吃了老鼻子的苦,结果只是赚了一点点钱就要被人诅咒子孙不得好死, 他们真的好惨。
“傻乎乎好忽悠”的年轻王爷眨眨眼睛,“押送货物很难吗?”
商人们:……
的确很好哄,就是有点抓不住重点。
不过这不重要,人家王爷愿意和他们说话已经是难得,现在是他们有求于人, 自然是人家怎么高兴他们怎么哄。
押送货物很难吗?
当然很难!
世道乱的时候有山贼拦路,现在天下太平不少, 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拦路抢劫的劫匪少了许多,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路有多好走。
不是什么地方都和城里一样有平整的大路, 就算是官道,遇到雨雪天气也难走的很。
有官道的地方还算好, 最难的是那些连官道都修不起的地方, 那才叫一个艰难。
大商们的嘴皮子都很溜,嘴上没点功夫他们也没法挣出那么大的家业。
先是以三寸不烂之舌来说行商之路有多难走, 然后是拍着胸口正诉说他们的辛苦。
路难走他们怕了吗?
没有!
他们不是那些为了钱丧尽天良的奸商, 他们是一颗红心向朝廷的好商人,忧朝廷之忧,愁朝廷之愁, 只要能让皇上轻松一点, 他们上刀山下油锅也会义无反顾的冲上去。
隆禧:……
倒也不用这么真情实感。
商人的嘴,骗人的鬼,这话听的人直起鸡皮疙瘩,他们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说出口的?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下手太狠。
一颗红心向朝廷, 忧朝廷之忧,愁朝廷之愁,话都说出来了,当场反悔应该不合适吧。
路难走不是什么大问题,难走就修路呗,朝廷拿不出太多银子修桥铺路,他们这些一颗红心向朝廷的富商巨贾肯定愿意出钱为朝廷排忧解难。
这年头干什么都不容易,朝廷能修缮官道已经很不容易,主要还是靠他们这些为民服务的好商人。
刚才不是说读书人嫉恨他们能挣钱,私底下想方设法的编排他们吗,咱这儿没有吃亏是福那一套,吃亏了就一定得讲出来,把事情说出来让大家伙儿评评理,看看到底谁才是最值得唾骂的那个。
在座各位除了本地人之外大部分都是徽州那边过来的,南方多丘陵,那个路是真的不好走,他这个走惯了平地的人猛然来到这边儿很不喜欢,大白天的走路都要防备着平地摔,可见这边的路有多不好走。
咱经商不能一直这么翻山越岭,路不好走,咱就和朝廷合作,先想办法把路修了,这叫苦在当代功在千秋,子孙后代提起来都面儿上有光。
修路的时候规划好修哪一段,动工之前在路边立个功德碑,哪个大好人出了多少银子都刻在碑上,让走在路上的行人都能瞻仰他们的功德。
隆禧越说越觉得可行,这法子不是他心血来潮想出来的,他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这种法子,反正后世不少地方还用着。
不是单独哪个人发大财衣锦还乡回馈乡里,而是一群人每个人出点钱来为家乡老百姓做点事儿,人多力量大,也不至于让某个人出太多钱弄得人家心疼。
最重要的是,人都有攀比心,这种时候太抠搜可不是什么好名声,抠抠搜搜的名声传出去,将来想改头换面都难。
人嘛,哪个不好面子呢。
旁边的商人们下意识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可是仔细一想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干他们这行最重要的就是名声,要与人为善和气生财,平时遇到灾年也会搭棚施粥接济乡里,也不指望乡亲们能还给他们多少,主要就是花钱买名声。
修桥铺路这种事情他们也不是没干过,可那都是一座桥一段路,再怎么也花不了几个钱,纯亲王这话里话外怕不是想让他们把整个大清的路都给修了,他们又没到富可敌国的地步,哪儿有那么大本事?
别夸了别夸了,他们真没那么多钱捐给官府。
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他们也要养家糊口,总不能一年到头辛辛苦苦最后什么也没捞着,这对他们不公平啊王爷。
平时出点小钱接济乡里也就算了,这一下子就让他们掏空家底,他们又没犯事儿,干什么待遇跟抄家一样,皇上圣明,王爷圣明,咱可不能这样。
宴席上吵吵嚷嚷,一时间跟菜市场也无甚区别。
纯亲王是知难而退的人吗?当然不是!
他又不是周扒皮,还没嘚瑟到那种地步,再说了,就算他想没收商人的家产,也得有个理由才行,不然岂不是成了强盗?
如果他真的有那种想法,最大的可能不是他如愿以偿,而是他被愤怒的商人买凶暗杀。
咔嚓一声,他的脑袋瓜就和身体分家了。
整个大清所有的路不能指望他们,他们经常走的几条大道小道总可以吧。
不是他娇贵,而是这路真的不太行,官道能修到的地方还好,没有官道的路那叫一个崎岖不平。
别说马车,那种路别说马车没法走,单独的马想走过去都得看马儿的腿够不够灵活。
更要命的是,那种崎岖不平的路才是常态,能容得下马车通行的只是少数,运货就更不用说了,要么是里面的人两条腿走出来,要么是外面的人两条腿走进去。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在座这些人没有一个会干,他们是商人,是顶尖的那批体面商人,利润不够高不用想让他们动弹,只有靠一把子力气吃饭的人才会干那些活儿。
而天底下最多的就是靠力气吃饭的人。
这不是简单的修路,这是为大清的发展做贡献,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绝好机会,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儿了,现在是他跟着老徐大人出来长见识,刚好他也能帮着给皇帝提点意见,等下次换成别人过来,他们想送钱都送不出去。
同样都是掏钱,他们是愿意把名字留在功德碑上供后人敬仰,还是送进高官口袋里,最后还可能人家连他们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能打拼出那么大家业的都不是傻子,聪明人应该知道该怎么选吧?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真的有人不知道怎么选?
纯亲王一副震惊的模样,把见了绝世大冤种的反应表现的活灵活现,看的曹寅嘴角直抽,连喝了两杯茶才压下那股子恶寒。
正常的宴席要喝酒,他今天不光是赴宴,还要顺便充当这小祖宗的保镖,酒水这种东西闻闻就行,还是喝茶比较妥当。
徐旭龄正在和发起这次宴会的几个大商说话,老徐大人看上去正气凌然,旁边作陪的几个人也不敢大声说话,好好的一个宴席,让他们弄的愣是比科举考试还要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