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直派人盯着那边,鳌拜办事有分寸,苏克萨哈的本事也不差,俩人凑到一起火花四溅,好在不会耽搁差事。江宁府有两江总督,有江苏巡抚,还有布政使司,还有织造府,那么多人在旁边看着,肯定不能让他们俩打起来。
江南有那么多活靶子,俩人生气也不会再干出当众斗殴的事情,反正他们能光明正大的拿那些自己撞上来的家伙撒气。
“知道江南那些世家大族为什么显得那么听话吗?”曹寅眼底划过一抹促狭,两手放在脑后枕在墙上,笑眯眯说道,“那两位大人下手太狠,他们不敢。”
俩人只能找其他人撒气,下手的时候自然不会太轻,南边那些世家大族本来就害怕将士进城后情况会不受控制,被他们俩那恨不得直接屠城的气势一吓,那是要多老实有多老实。
隆禧饶有兴致的听着,俩人一直说到书房里散场也没有尽兴。
御书房里的大臣鱼贯而出,俩人也没敢打扰,等里面的人走远才跟着换了话题,“你说这次能吵多久?”
曹寅唏嘘摇头,放下手叹道,“不知道,反正雨季之前得吵出个章程来,咱们能拖,百姓拖不得。”
黄淮水患严重,朝廷每年花在治水上的银子不少,但是效果却看不见多少,雨季一来该遭灾的地方依旧遭灾,河道的官员已经愁秃了脑袋。
前朝为了对付河水泛滥、疏浚修筑等需要大量人力的徭役,沿河一带增设河夫役,调动的都是河道两边的贫民,人数多的时候多达数十万。
河夫奔走穷年,不得休息,劳民伤财,用一费十,加上管工渔利,百姓受不了欺压,逃亡到其他地方的大有人在。
清因明制,如今的一些重大河工工程中也采用佥派民夫的办法,但是这法子在明朝的时候就已经显出弊端,沿河百姓在前朝会往外逃,现在一样会往外跑,肯定不能再照搬以前的政策。
安徽巡抚靳辅力排众议改佥派民夫为雇募河兵,朝廷出钱让沿岸百姓干活,算是暂时解决了这个问题。
一个问题走了还有另一个问题过来,沿河徭役的事情解决了,河水泛滥的问题还在后面等着。
河流不只经过一个地方,一旦遭灾,各个省份都有波及,安徽巡抚靳辅在安徽治理水患效果不错,皇帝想着让他换换地方当河道总督,掌管黄河、京杭大运河及浑河的堤防、疏浚,但是江苏布政使慕天颜这时候参了靳辅一本,不乐意让他当河道总督。
靳辅治理水患效法前朝潘季驯,“明治河诸臣,推潘季驯为最,盖借黄以济运,又借淮以刷黄,固非束水攻沙不可也”,但是束水攻沙法并不是一直有成效,而是时好时不好。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水患最严重的地方不在江苏,他身为江苏布政使不应该管那么多,但是江苏安徽有洪泽湖,一旦洪泽湖发大水,哪边都别想独善其身。
靳辅治水颇有成效,河道疏通了,漕运也好了起来,一旦当上河道总督,肯定会继续修建水坝来防止中游发大水,他怎么不想想下游咋办?
治水是个力气活儿,每年花费的钱财不可计数,钱都让上游中游给花了,上面疏通的顺顺畅畅,下游堵了就不管了?
洪泽湖那么一个湖,周边良田那么多,受灾的就变成了湖边的百姓,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慕天颜前两年刚到江苏上任,自然不乐意这种情况发生。
要么给他拨款让他疏通下游的河道,要么让靳辅上任后连着下游一起安排,不然他隔一个月就弹劾一次,反正靳辅现在是安徽巡抚,而安徽布政使司的衙门就在江宁,他可以让布政使司的同僚帮他传话。
读书人不说脏话,不说脏话他也一样能骂人。
但是河道是一个整体,分别治水本就有风险,河道总督管的就是所有河务,干的就是总揽全局的活儿,分开让几个人来管就不是什么好事儿。
尤其河道还牵扯到漕运,事情就更难处理了。
小曹同学压低了声音,弯腰凑到隆禧耳边,“阿哥爷知道徐乾学、徐元文和徐秉义吗,人称‘昆山三徐’,他们仨是亭林先生顾炎武的外甥,听说徐家在河道两旁没少置办田产,都贼着呢。”
“河道两旁的土地很好吗?”隆禧不太明白,正儿八经的良田不去买,反而去买河道两旁的田产,他们不怕哪天发大水把两岸淹了?
“要的就是发大水,不发大水他们还不乐意呢。”曹寅继续咬耳朵,“阿哥爷别忘了,朝廷每年拨下去大笔银子赈济救灾,很大一部分都用在补偿百姓收成上了。”
别管救灾的银子真正到百姓手里的有多少,总之朝廷的政策在那儿摆着,按照田亩好坏和数量来补偿百姓,尽量让受灾的百姓等水退了之后能回去生活。
一亩地两亩地看上去没多少钱,一百亩、一千亩呢?
地方官知道那些田产在谁手上,难道不会趁此机会讨好他们多给他们送钱?
寻常百姓拿到的是他们辛苦一年的补偿金,那些家伙买了地之后空着不种,等到朝廷赈济救灾后就是天上掉钱,只一年的补偿金就足够他们回本,更何况朝廷几乎年年都在拨钱。
那些人能干出套朝廷银子的事情,他们会按照市价从百姓手里买地吗?
民间百姓有多看重田产土地他们不是不知道,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卖地,他们怎么就那么巧遇到了连片的迫不得已?
更深的事情曹寅没有明说,但是只刚才说的那么一点就足以把没怎么接触过黑暗的七阿哥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隆禧捏紧拳头,感觉自己已经成了被杰瑞气到两耳冒烟的汤姆猫,他如果是个烧水壶,现在头顶肯定已经冒出一串串的蒸汽,“这都什么人啊?”
曹寅面容严肃跟着说道,“过分。”
“必须让皇上知道,让他看看他身边的大臣都是什么人。”隆禧气的原地转圈,鼓着脸就要往书房走,走了两步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又退了回来,“曹侍卫,这事儿我哥知道吗?”
小曹同学一脸无辜,“可能知道吧。”
七阿哥狐疑的看过去,“你为什么不去告诉他?”
曹寅嘿嘿一笑,“这事儿得罪人,别人都不敢说,咱也不能免俗。”
“你曹子清害怕得罪人?”隆禧捏着下巴,还是觉得不太对,“话说回来,别人都不敢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官员的私产都是藏着掖着,尤其这种家族产业,不仔细查根本查不出来,地头上又没写主人的名字,家里当大官的都在京城,谁知道千里之外的地是他们家的?
曹寅略有些羞涩,“这不是来京城之前陪媳妇回了趟娘家嘛。”
他媳妇出自昆山顾氏,四舍五入他也算是半个自己人,有些事情在外面藏的严严实实,在世家大族内部却不算秘密。
这种事情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不然他回家没法交代。
隆禧一脸难以言喻,“那就让我去说?我不得解释解释为什么知道的那么清楚吗?”
曹寅挠挠头,“阿哥爷还需要解释?那不是直接说给皇上,让皇上自己查就完事儿了吗?”
隆禧:……
真是太看得起他们兄弟间那时管用时不管用的兄弟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曹寅:过奖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