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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禧迈进去一只脚, 另一只脚在外面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什么情况?
什么不是亲生的?
剧情要从大男主龙傲天变成狗血八点档了吗?
康熙正托着脸听曹寅哭诉,看到傻小子冒冒失失闯进来,招招手让他进来听。
虽然小曹哭的很惨, 但是他实在是忍不住想笑。
隆禧小心翼翼绕开眼泪哗哗的小曹同学,凑到他哥跟前小声问道,“怎么了?”
“些许意外,他缓一会儿就好。”康熙递过去第四张干净手绢儿,面上一本正经带了丝丝沉痛, 扭过头压低声音和他弟解释现在是什么情况。
简而言之就是,曹玺和孙嬷嬷是一家, 他们家人口简单,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小曹以前一直以为他是孙嬷嬷亲生的,这次回去后不知道谁在他耳边嚼舌根, 猛不丁发现自己不是亲生的, 于是就成了这样。
曹寅想不明白,他怎么就不是亲生的了呢?
他和皇帝年岁相仿, 娘生了他之后去给当时还是三阿哥的皇上当乳母, 逻辑上一点问题都没有,如果他不是亲生的,那他娘当年生的孩子去哪儿了?
就算是刚出生就夭折, 也不能从小到大一次都没听说过吧。
曹寅又哭透了一张帕子, 还是想不明白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他从小被人夸神童,如果家里还有个兄弟姐妹他不可能不知道,难不成是他爹特意让人瞒着消息,可是为什么啊?
隆禧托着脸,和小曹同学一样不明白, “是啊,为什么呢?”
康熙手边的帕子已经全部阵亡,一边让梁九功再给他找一打过来一边解释,“小曹的生母生了他之后就撒手人寰,曹玺就把俩孩子放在一起养,只是孙嬷嬷亲生的孩子没有养活。”
小曹从小养在曹玺身边,父子俩感情很是深厚,而孙嬷嬷一直在照顾他,没有精力再管家里的孩子,他们一家人团聚的时候,曹寅都在江南打出神童的名号了。
再怎么是神童,也不可能对小时候的事情记的一清二楚。
曹寅的生母身份不一般,她本是昆山顾氏的人,小时候遇到拐子被拐到北边,后来被曹玺遇到就跟了曹玺,曹玺也是到了江南后才知道这回事儿。
南方的前朝遗民必须得解决,昆山顾氏出了个顾炎武,可以说是遗民里的精神领袖,只要顾氏和朝廷交好,江南那些世家大族紧跟着就会转变政策。
曹玺知道曹寅生母的身份后就和昆山顾氏取得了联系,这些年没有告诉曹寅真相也是为他好,嫡子和庶子天差地别,小辈们在外交际,庶子总归要低人一头。
他能给儿子娶个昆山顾氏的姑娘不是因为他有多大本事,而是那边看在儿子亲娘的面子上顺水推舟才有了这门婚事。
南边的藩王不成气候,等吴三桂和尚可喜老死,三藩就彻底成了过去。
前朝没了光复的可能,世家大族还要继续保持他们的高门地位,让他们主动向朝廷服软显然过于为难那些死要面子的家伙,曹寅这个台阶对他们来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儿,正好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老一辈的遗民心怀大明,像顾炎武那样的人,不管朝廷给他多少好处他都不可能弯腰低头。但是昆山顾氏不只他一个人,大家族枝繁叶茂,他一个人挺直腰杆却断送了全族的仕途,这种事情比要了他的命更难以接受。
和顾炎武处境相同的还有不少人,他们自己可以不仕清,但是他们不能要求全族儿郎和他们一起为了已经灭亡的大明而放弃前途。
可他们这些长辈态度明确不肯出仕,天下人提起他们的时候会说那是谁家的谁,而不单单是一个人,长辈风骨傲然宁死不屈,晚辈又怎么好意思屈服于朝廷许诺的高官厚禄?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们要名声就得放弃仕途,想要仕途就不能不顾忌名声。
如果从来没有打着前朝遗民的旗号来抬高家族声望,家中小辈自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已经吃上了忠心大明的好处,再让他们转过来给满人的朝廷干活,天下人的口诛笔伐就会让他们的名声彻底臭了。
以前南方反清复明的势力强大,还有被封为藩王的汉人,他们能期待着有朝一日把满人赶出中原,现在朝廷已经在京城立住了脚,等着他们的只有两条路。
一条是臣服朝廷,朝廷可以让他们和以前一样风光。
一条是继续遗世独立,这么一来,他们家族中的小辈还有学生朋友之类的全都仕途无望了。
科举考试三年一轮,每轮都能选出许多德才兼备的人,朝廷现在愿意招揽他们只是为了安天下读书人的心,但是绝对不是缺了他们就没法运转。
那些世家大族显然也清楚形势,所以曹玺这些年才能在江南稳住脚跟。
这次要不是朝廷要改税制,曹寅可能一直都不知道他的生母另有其人。
他小时候一直跟着亲爹,娘亲去给皇子当乳母去了,母子俩聚少离多,不亲近很正常。后来一家三口在南京团聚,没多长时间他娘又给他生了个弟弟,偏疼幼子是人之常情,他已经是个大孩子,自然不可能和弟弟争夺父母的宠爱。
再说了,他们母子俩虽然不亲近,但也从来没有红过脸,寻常孩子该有的他都有,他爹担任江宁织造,谁来都得给他爹三分薄面,他自己也是江南一带有名的神童,也不会和小豆丁弟弟置气。
怎么来了趟京城再回家,娘亲就不是他的亲娘了呢?
康熙倒了杯水递给曹寅,头都没转继续说,“那些商贾觉得新的税制太吃亏,到处找门路不愿意交钱,但是鳌拜和苏克萨哈带兵在外面守着,整个江南没人敢为了几个钱坏了自家前程,那些商人一气之下,就把顾家和曹家的事情全抖搂出来了。”
曹寅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忘了现在在什么地方,放下杯子继续委屈,“我说我爹怎么猛不丁的给我定了顾家的姑娘,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那些世家大族多清高啊,怎么可能看得起他们这些给上三旗当包衣的汉人。
包衣包衣,其实就是家奴,皇帝的家奴也是家奴,官当的再高也要被人瞧不起。
他从小跟着他爹出去交际,多的是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明面上笑脸逢迎,转身就唾弃他们是皇帝的爪牙,那些人以为他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其实他清楚的很。
之前他爹和他说定了顾氏的姑娘,他还觉得是他长的好名声也好,顾家的长辈看他优秀,所以才愿意让女儿嫁到他们家。
全是假的。
根本就不是看他优秀。
他爹已经和顾氏达成共识,就算他是个只会斗鸡遛狗的纨绔,这门亲事也能成,所以他那么努力念书习武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刚刚止住哭声的小曹同学喝水补充水分,没一会儿又哭成了喷壶。
隆禧搓搓胳膊,果断选择向他哥求救,“三哥,现在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小曹生母的事情和孙嬷嬷没关系,孙嬷嬷也没有亏待过小曹,生恩养恩一样重要,他不是孙嬷嬷亲生的,以后就不能孝顺孙嬷嬷了吗?”康熙又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不紧不慢问道,“你不是皇额娘亲生的,平时也没少见你去宁寿宫打滚儿撒泼。”
隆禧嘴角微抽,“哥,说正事儿呢,现在说的是曹侍卫,不是我。”
他什么时候撒泼了,他那叫撒娇好不好?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不说话没人当他是哑巴。
康熙呼噜呼噜傻弟弟的脑袋瓜,努努嘴说道,“再等一会儿,等小曹哭完再说。”
兄弟俩对视一眼,索性和小曹同学一样蜷腿坐在地上,只等喷壶的水全部喷出来。
曹寅:???
你们、你们礼貌吗?
小曹同学也要面子,被两双眼睛盯着的感觉不怎么好,到底还是止住了眼泪,“皇上,臣能问个问题吗?”
眼睛肿成核桃的少年郎从地上起来,想了又想还是没忍住问了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