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隆禧很清楚朝廷在江南的名声, 主要是名声太差,他想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他是个正常小孩儿,和他哥那种自恋到觉得全天下都应该对大清俯首称臣的家伙不一样。有自信是好事, 自信过头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债多不压身,朝廷在南方的名声已经那么差,也不怕更差一点。
读书人的笔杆子能杀人,但是笔杆子再厉害也没有真刀真枪厉害,至少对现在的他们来说, 还是真刀真枪更重要些。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先把人打服了然后再进行思想教育, 比温水煮青蛙省事儿的多。
他承认温水煮青蛙的效果可能会更好,但是一直这么下去的话还是治标不治本, 江南的百姓苦于赋税沉重,那些世家大族依旧纸醉金迷赚的盆满钵满。
反正这次针对的不是官宦世家, 而是那些富商大贾, 朝廷不是强盗,收税也不会让他们伤筋动骨, 就是赚的没有以前那么多了而已。
只要朝廷的态度足够强硬, 那些官宦世家为了自保也不会插手,朝廷最忌讳官商勾结,不想让子孙后辈的官路被堵上, 他们就不会挑明和那些富商的关系。
那些商人给世家大族掏钱的时候掏的心甘情愿, 怎么交税的时候抠门的一文钱都舍不得往外拿,区别待遇那么明显,他们是觉得那些地头蛇能保证他们在全国各地都不受欺负?
“您也说了人家是地头蛇,地头蛇就要有地头蛇的样子,他们掏钱的时候未必心甘情愿, 但是掏过钱的确能在那儿赚更多银子。”小曹同学小声解释道。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江南那些世家大族可不只有知府,人家在朝中也有人脉,而且人脉也不只有汉人,有银子当敲门砖,谁家的大门他们都能敲开。
隆禧扭头看向鳌拜,眨巴着眼睛故作无辜,“也有人拿钱敲您家大门吗?”
“咳咳咳!!!”鳌拜被口水呛的咳嗽,这种事情心知肚明就好,说出来就不美了。
隆禧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好的,明白了,看来事情的确难办。”
“阿哥爷莫要胡说,事情不难办,奴才回府就给皇上写折子,定要止住江南的乱象,还天下海晏河清。”鳌太师正气凌然,坚决不肯在他们小阿哥面前露怯。
钱财可以从其他门路赚,不是送到家里的都能往家里收,今天要是不把事情说清楚,他在阿哥爷心里岂不是成了收受贿赂不明忠奸的小人?
不行!不可以!
他鳌拜大半辈子清清白白(?),绝对不能晚节不保!
小曹同学恍恍惚惚看着鳌中堂一脸正气的在阿哥爷面前做保证,揉揉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有预感,江南那潭死水要被搅和浑了。
有没有人敢在那种情况下浑水摸鱼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在江南只手遮天的那些世家大族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如果事情进行的顺利的话,他爹没准儿不用和现在这样通宵达旦的干活,一年到头连个好觉都没法睡。
鳌太师亲自出马,还不得把那些世家大族全部吓的屁滚尿流?
曹寅脸上掩饰不住的笑容,迫不及待想看阿哥爷和鳌太师能让江南变化多大。
他爹是江宁织造,他过几年大概率要回江宁接任他爹的活儿,不然他爹也不会给他定那样一门亲事。
他不是对妻子有什么意见,而是以他有限的聪明才智,他只能想到他爹在给他的将来铺路这一个理由。
他爹给他的安排是让他在宫里当几年侍卫,在皇上面前刷够存在感,等到能外放了就回江宁接任江宁织造。
但是他总觉得按照他爹干活那不要命的架势,可能他还没在京城待几年他爹人就没了。
他在家的时候没少劝过,劝也劝不动,只能多找几个大夫在家住着,免得他爹啥时候晕在书房等不到大夫赶到就咽气。
他还年轻,不想那么早就没爹。
阿哥爷说的没错,快刀斩乱麻,不听话的全都突突了,听话的就留着,反正名声这种东西不能吃不能花,越惦记越没有,不如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直接下狠手解决了再说其他。
朝廷越在意名声,那些世家大族就越来劲儿,他们投鼠忌器不敢有大动作,那边就能偷偷摸摸小动作不断。
江南那边水深的很,河道上过船有门道,盐商拿盐有门道,小官的升职有门道,大官的巡察也有门道,到处都是门道,根本理不清。
他爹没本事吗?肯定不啊!
连他爹那种有本事的人都快被拖累死在那儿了,他可不想走他爹的老路。
人要善于变通,不能明知不可为还偏偏往上撞,他爹已经老了,好在他还年轻,能跟得上阿哥爷的思路。
鳌太师说他晚上回去就给皇上写折子,他到宫里的时候也能和皇上说道说道,要说宫里谁对江南最了解,还得是他曹子清。
马车晃晃悠悠来到朝阳门,几个人下车的时候斗志昂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路上开了什么誓师大会。
现在的外城只有南边正阳门外那四分之一座城,朝阳门外还是空的,登上城墙只能看到朝日坛。
隆禧站在上面迎风而立,甚至有种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错觉。
站得高看得远,古人诚不欺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