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又说:“不过他寒疾入骨,淋雨终究是不好的,恐怕要咳嗽几日。”
天痕眼里飞快闪过一丝自责:“都怪我带他出去……不然也不会淋雨。”
“天公不作美,天要下雨,这也不能怪你。”黄道长蹲下道,“林公子特意交代我过来给你把脉,徐将军,来,将手腕给我吧?”
“他让你来的?”天痕愣一下,抬手给了他,“王爷……没说什么么?”
黄道长摇摇头:“王爷未有责怪之言,徐将军无需过于自责。”
天痕垂目,不再多言。
是他自己要跪,王爷并未罚他。
王爷和金潼的关系,已昭然若揭,身边人都能看出来,那种疼惜和对旁人不同,怕是早就在床笫间欢好过了。
东厂尚且还是曹康掌权时,王爷还有所顾忌。现在东厂提督成了王爷的心腹,便没有原先那样遮掩了。
天痕亲眼见了,也听下人嚼过舌根,心里空落落的。
就好像攥在手心的风筝,亲手被他放走了。
夜晚,固若金汤的长陵王府,来了个不速之客。
那什这里嗅嗅,那里闻闻,循着气味找到了。
他抬首望着“长陵王府”的四个字牌匾:“原来是这里。”
那什绕开走了几步,找了个墙纵步上去,脚步轻巧如一片落叶,立在屋顶上。
手指轻巧拨开一片屋瓦,屋内场景落入眼帘。
白日在他面前落过泪的小孩,此时正坐在罗汉床上,身着白色中衣,身上裹着红色锦被,一身着黑服的英俊男人,半跪在地,给那小孩脱脚上的袜子。
那什面露匪夷。
这是……
长陵王?
他在做什么?
李勍捞过金潼的脚,置于盛满姜水的铜盆中,几乎是跪在地上为他清洗,大掌摩挲过他的脚趾。金潼脸色绯红,烧及耳垂,极为不好意思地轻轻挣扎:“四叔,洗脚这种事,我自己来便好。”
李勍大掌桎梏,动作慢条斯理却不容置喙,眼底藏着温柔,低声道:“四叔什么都愿意为你做,金潼,我这样喜欢你,只不过是想将你留在身边,你若愿意,就是一辈子如此……”李勍抬眸,眼瞳黑漆漆的,亦有着爱意,“可好?”
“原来是这种关系?”那什笑出声来,眼底布满玩味,看见长陵王衣冠楚楚,竟埋首在那小孩亵裤里作弄,林金潼脸色红如最艳丽的桃花,眼里润着水意,手抓着帘幔。
满室活色生香的旖旎。
白天那什还觉得他还是个孩子,这下觉得,这少年在某些事上,已经成熟了。
不过那什心里觉得纳闷的是,长陵王显然很喜欢林金潼,不然他那样的位高权重,哪会愿意用嘴去伺候人。
“这样喜欢的人,他舍得让我带回漠国么?”
-
镇北侯府。
黄道长正在为元琅施针。
“动了,手指动了!”侯夫人欣喜若狂,“元琅他手指动了,元昭,你快过来看看,你兄长是不是手指动了?!”
黄道长慢悠悠地,再施一针。
元琅的指尖忽地又轻动了下。
元昭大喜:“母亲,兄长的手指真的动了!”
“又动了!菩萨显灵,菩萨显灵了!”侯夫人朝东方用力叩拜了几下,掩面喜极而泣道,“道长,你真是神医再世,我家元琅是不是快醒了?”
说不准。
黄道长不好直说,安慰了一句道:“嗯,看小侯爷的情况,的确是有了好转。其实这次施针能有如此效果,多亏了林公子送给我的一本经脉略述,我依照书中的方子调整了施针方法。”
“林公子?是哪个林公子?”
黄道长:“自然是瑞王府的表少爷林金潼公子了。”
“……是他啊。”侯夫人看了眼元昭。
元昭
见状(),微微低声道:“母亲⊙()⊙[()]『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那就是之前来访的林公子。”
黄道长继续说道:“对,林公子对小侯爷十分关心。不过他每次来访时都被拦在门外,我想可能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侯夫人听罢,脸色变得有些复杂。想到林金潼为儿子做的一切,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元昭见状,急忙说道:“母亲,如果林公子下次再来,就让他进来吧。闲言碎语虽然让人头疼,但也比不上元琅的性命重要。”
侯夫人攥着手帕,凝视在病床上数月不醒的儿子,幽幽长叹一口气:“罢了……下回,便让他从侧门进来吧。元琅若是能醒过来,比什么都强。”
“对了!”侯夫人忽而又想起,“差点忘了,元昭,快让下人去通知你父亲,元琅手指动了!”
下人去传信时,韩肃正在面见张仲达。
夜沉如水。镇北侯府的书房里,烛火摇曳,张仲达的身影在微弱的光线中显得格外严肃。
他一身朝服,神色庄重,刚从报国寺归来,神情中透露出几分匆忙与决断。他对韩肃沉声道:“侯爷,时不我待,我们必须立刻采取行动。”
韩肃沉思道:“若真如你所言,刺杀西域高僧帛图略,一旦漠国因此而起兵,又该如何应对?何况那高僧在民间威望甚高,此举未免过于冒进。”
张仲达:“正是因为高僧德高望重,才好让天下人讨伐皇帝!指责皇帝的□□。今日报国寺之景所有燕京百姓都看见了,连老天爷都在帮我们!这人是杀不完的,悠悠众口是堵不住的。若帛图略因此而死,天下将会动荡,皇权岌岌可危!”他掷地有声,语气越来越激动,“此乃天赐良机!非但不是乱世之始,反能借此机会让心地仁慈的太子承继大统。”
见韩肃神色已有松动之意,张仲达直接起身道:“侯爷,下官此举都是为了太子,太子是您的亲外甥。况且侯爷已从塞北暗中调兵回燕京,不出一个月,这事定是瞒不住东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侯爷何不爽快行事?”
韩肃手指扣在桌上,眉心紧锁。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侯爷,夫人派我来禀报您,今日黄道长施针后,小侯爷手指动了!”
张仲达当即噤声。
“你说什么,元琅动了?”韩肃起身来,脸上浮现喜色,“太好了,黄道长不愧是医圣石东壁的徒弟!”
“恭喜侯爷。”张仲达适时地出声,沉吟,“那王爷,方才下官说的这件事……”
“就依你所言。”言罢,韩肃大步迈出房门,朝长子元琅的院落走去。
夜色深深,书房内的烛火依旧摇曳。
李勍深邃的眉眼被染成昏黄,侧目听着身旁眼线的报信。
他稍一抬眸,嘴角含笑:“韩肃要对帛图略下手了。”
“那依王爷之见,要不要阻拦?”
“不,非但不能阻拦,还要添一把火。”李勍朝门外唤道,“天痕,你来。”
天痕已在书房外跪了许久。
() 起身时,步履且有些颤抖。
“王爷,属下在。”
“有一事要交给你办,就当将功折罪。”李勍交代他,“韩张二人派人伪装大内侍卫前去暗杀帛图略,你去一趟诏狱,待刺客来时,便放一把大火。”
“放火?”天痕猛地抬头,“将高僧烧死么?”
李勍淡淡道:“《释法显行传》记载,高僧圆寂后,肉身化为虚无,唯留舍利与舌骨。此举既能掩人耳目,又能符合佛教圆寂之说,一举数得。”
天痕一听就了然过来。
李勍的计谋深不可测,天痕虽然心中有所不安,却知王爷之计远超常人所能及。他微微低头,声音中带着一丝坚定:“遵命,王爷。”
高僧不能死,否则后患无穷,但眼下要让他“死”,只需一颗“舍利”和一截舌骨,便能促成帛图略的假死。
夤夜后,诏狱燃起大火。
几个佩戴“大内”腰牌的刺客,见火势弥漫,立刻仓惶逃离:“谁放的火?快走!”
天色微亮,东方既白。
张府,张仲达坐于书房,面容焦急等待消息。
房门外,似有一道黑影闪过。
他抬起头来。
见一张纸从门缝下塞进来,张仲达急忙起身捡起,瞧见上面的“死”字,心头方才尘埃落地,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然而他仍然面色凝重。
帛图略的死,预示着篡位就此序幕拉开,再无缓转余地。
-
浓雾弥漫。
皇宫,内廷。
宫人脚步匆匆,消息如同滚滚洪流,自午门传至内廷,最终汇集到了皇帝的耳畔。已是辰时,太阳初升。
李殷适才刚醒,闭目揉了揉太阳穴,朗声道:“黄柯,外头何事如此吵闹?今日朕不上朝!无论何事,都不得打扰朕的清梦!”
“陛下。”朦胧的纱帘外,是黄柯敬小慎微跪伏的身影,声音颤抖,“奴婢不敢瞒报,是锦衣卫传来的消息,说昨夜诏狱大火,高僧……圆寂了。”
黄柯嗓音轻如蚊蚁,也重如石钟。皇帝陡然睁眼,眼中的震惊犹如波澜荡漾,顿时在他的脸上显露无疑。
燕京城内,巷陌街头,人流如织,众口纷纷。
那消息如同狂风骤雨,迅速在城中传播开来,街坊巷尾、茶馆酒肆无不是议论纷纷。
“你们听闻了么?帛大师竟被皇帝赐死。”
“诏狱中火势熊熊,帛图略大师肉身不朽,却在此火中陨落,只留下一颗金灿灿的舍利子!”
街头人群中,有人疑惑,有人惊恐,更有人愤慨。
“此事真的吗?皇上真的下令杀了帛图略大师?”
“岂有此理?帛图略大师慈悲为怀,何罪之有!”
“这还用问?那火势冲天,燕京城的半边天空都被映红了!”
“暴君啊!”
城中的议论不绝于耳,有的摇头叹息,有的愤怒不
平,更有人低声议论,猜测其中的隐情与权谋。
而在这样的骚动中,皇宫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皇帝面色阴沉如水,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愤怒:“黄柯,传我旨意,即刻调查此事,务必查清楚是何人胆敢在诏狱放火,害死帛图略大师!此事关系重大,关乎朝廷声誉,容不得半点疏忽。”
“是,陛下!”黄柯颤着声音,匆匆应命,抬眼迟疑,“陛下,那什将军……在外求见。”
皇帝面上闪过一丝烦躁不安:“这是找朕兴师问罪来了!让他进来。”
保和殿守卫森严,黑色地面深沉如水。那什大步跨入殿中,微微倾身朝皇帝行了个敷衍礼节:“那什参见皇帝。”
尽管在燕京住了好几个月,那什依旧穿着他们的漠国服饰,黑底金纹的奢丽长袍,手腕和耳朵佩戴叮当作响的金环,五官精致夺目到极致。
每逢那什进宫,必定引来宫婢偷看,都在私下议论:“这位将军,样貌比宫里的娘娘还好看。”
有些时候,他甚至还会戏谑地回上一句:“这么喜欢我,跟我回大漠可好?”
今日,他的姿态却不若以往的慵懒,面沉如水,仿若不化的冷冰,质问皇帝:“我奉大可汗之命,护送帛图略大师入京,怎料皇帝竟将他置于死地,此乃何理?”
黄柯急忙解释:“将军,此乃意外。”
那什眉眼昳丽,但神色冰冷:“公公,我可有问你?你是什么身份,代陛下回话?”
黄柯面色难看,皇帝也一脸愠色,却不得发作。
那什咄咄逼人,走到黄柯面前,居高临下,眉眼锋锐如刀:“你说意外?高僧被囚于诏狱,又是何人之过?”
“这……”黄柯不敢吱声。
“那什将军,”皇帝慢悠悠开口,平和坚定,“自帛图略大师抵达燕京,朕一直恭敬有加。若朕真有心加害,用不着如此张扬。此乃一场不幸的意外。”
那什似笑非笑,眼如钩子:“昨夜我派人探望大师,回报却是诏狱中火光冲天。更有甚者,瞧见有身穿内侍装束之人从狱中匆匆而出,遗落了这大内腰牌。”
他摊开掌心,露出一块腰牌,冷声道:“此乃铁证如山,陛下何以解释?”
皇帝瞳孔一闪,立刻意识到这火当是有心人为之!御前恐怕有叛徒!便道:“诏狱之中,出现大内之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将军不知本朝刑法,大内侍卫是奉旨查案,而非害人。当然,昨日之事,是朝廷礼数不周,如有怠慢,将军莫怪。”
皇帝此言堪称礼贤下士,已有服软之意。更是拿出诚意,温声道:“朕听闻……漠国皇室内乱,皇子不堪重用,若有朝一日……可汗遇难,朕在伊州都护府的十万将士,愿助将军一臂之力。朕一诺千金,说到自然会做到,厄茨这可汗的位置,已做得足够久了。”
此话何意不言而喻,那什平静地审视着皇帝,良久,忽地笑开,灿若荼蘼,道:“那什多谢陛下美意了。不过,伊州都护府的十万将士,
是长陵王管辖的吧。既然陛下对我承诺,我也想问陛下讨一个人。”
“哦?谁?”
那什:“长陵王府的表少爷,林金潼。”
“长陵王府的表少爷?”皇帝一愣,问身旁太监,“黄柯,有这么个人么?”
黄柯:“有的……此人就在长陵王府。”黄柯隐约记得,这林公子,似乎就是假扮永宁郡主之人,和王爷……关系好似非同一般。
那什他要一个小公子做什么?
皇帝不解:“那什将军,此人有何特别之处么?”
那什摇头,姿态自若:“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是我喜欢,想讨来当男宠。”
黄柯眼皮一跳。
皇帝:“……”
皇帝一脸无语,原来是个色胚断袖,扭头对黄柯道:“黄柯,你亲自去长陵王府传朕口谕,为两国和睦,朕特命此人为中原特使,随那什将军出使西域,前往漠国,未得朕令,不得归还。”
“那什将军,这可还满意?”
黄柯亲自带话到长陵王府时,李勍在书房密谈。
栏栅屏风内,桌上的青色花瓶斜插着一支白兰。
“四叔,我是自愿嫁给太子的。”李妙桐站在桌前,情绪激动地比划着手语,“皇帝害死我爹、我娘,害我与家人失散多年,无法为爹娘尽孝,只要能为爹娘报仇,置皇帝于死地,我愿意嫁给太子。”
“永宁,此事非同小可,你可有深思熟虑?”李勍淡声问。
“四叔,我想清楚了。”她眼睛湿润,但目光称得上坚定,“只要能报仇,让我做什么都行。”
李勍微微一笑:“既如此,那四叔有一事交代于你,永宁,你可能办到?”
李妙桐肯定地点头。
李勍道:“我要你去见太子一面,蒙着面纱,将这封信交到他手中。”他说着,在纸上写下几个字,仿造着林金潼的字迹,继而将之封口。
李妙桐点了下头,又有些犹豫,比划道:“可是我不能言语。”
“不能说话无碍,称你突感不适,喉咙有恙,李瞻不会怀疑。”
李勍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将信交到她的手中,定定道:“永宁,之后的事,我会派人跟在你身边,不必开口说话,只需与他相见。”
李妙桐用力点点头,戴上黑色帷帽,王府下人带她从书房出来。
待她离开,方才有人从暗处走出,朝李勍卑躬屈膝道:“王爷,这一个月以来,我们的人在郡主身旁不断引导,她才动了嫁给太子报仇的心思,可此举无异于将永宁郡主往火坑里推,再怎么说,郡主也是好不容易找回来的,若是瑞王知晓……”
李勍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永宁不会真的嫁给太子。”
她只是推波助澜的工具。
不多时,黄柯带着人登门宣旨,李勍收到消息,眉心蹙起,折了毛笔就起身。
大门前,东厂提督黄柯待李勍有几分客气,但并未行礼。
笑呵呵道:“王爷,奴婢是带陛下圣谕前来登府,请贵府的表少爷,林金潼林公子出来接旨吧。”()
李勍心脏陡然一跳,不动声色道:“说来不巧,本王府上的这位表少爷,今日乘车外出,还未归来。陛下若有口谕,公公不妨现在宣旨,本王代为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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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柯一沉吟,点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为漠国与我朝两国交好,今特封林金潼为礼节使,择日出使西域,非朕旨意,不得私自返回,钦此。”
跟在李勍身后的裴桓闭了闭眼,好似胸口直抒一口气来。
只有李勍面色略沉,状若平静地接旨。
转头却发了大脾气,一把将澄黄圣旨摔在地上,脸色阴沉得滴水,肺火都要烧穿胸膛了:“漠国找过金潼,什么时候找的?”
“是那天,”李勍很快就想到了,气息带一丝不稳道,“天痕带他去的,他知道了。”
那日李勍便瞧出来了不对。
林金潼显然有话要对他说,却欲言又止,便是此事了。
金潼见过漠国人了,也知道了身世。
皇帝今日下一道这样莫名其妙的旨意,除了漠国人所为!不作他想!
李勍下令道:“这道圣旨,任何人不得多嘴,严加封锁消息。若有人说漏嘴,立刻逐出王府!发卖琼州!”
然而此时,林金潼正双目放空地坐在炭盆前烤火,发呆。
他手里捧着一本翻得软烂的《大漠志》,眼睛凝望虚空的某个点。
脑中回忆起上午看见的、从四叔的书房里出来的女子。
那女子头上戴着帷帽、身形绰约,瞧不清面容。
一向少言的裴桓出现在金潼身后道:“林公子是好奇那女子是谁么?”
林金潼扭头:“裴大哥?你说那个人么?我不好奇,四叔的房中总是出入许多陌生人,我已见了不少,不觉得奇怪。”
“那是真正的永宁郡主,李妙桐。”裴桓垂目看着他,眼看林金潼脸色煞白一片,他心中稍有不忍,仍出声道:“最近王爷不让你回瑞王府,公子这样聪颖过人,心里恐怕也猜到了几分吧。”
林金潼垂首不言。
是……
他是猜到,却很难面对这一点,甚至不敢去深究。
裴桓话锋一转:“前夜漠国高僧帛图略横死于朝廷诏狱,若漠国起兵,王爷把持大漠边关兵权,皇帝必定会派遣王爷前往大漠,两国一旦开战,只会生灵涂炭,百姓死伤无数,天怒人怨。”
林金潼去过塞北,见过战争,他对旁人生死本是漠视,心中从来没有太多恩怨。
可裴桓提到了李勍。
他抬起头来。
裴桓说:“若王爷带兵对抗漠国大军,胜负难说。大漠地形特殊,易攻难守,若漠国人铁骑踏过河西走廊,王爷恐怕只能提头去见圣上。”
林金潼面露迷惘痛苦之色:“裴大哥,你的意思是说……高僧一死,两国开战,四叔会有性命之虞?”
() “古往今来(),死在漠国骑兵铁蹄下的将军数不胜数?()?『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何况王爷并不擅马上工夫。”裴桓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平静道,“林公子不同,你是漠国可汗的儿子,是漠国的王子,若你能回到漠国当说客,干预可汗出兵,此战或可避免。”
林金潼猛地道:“你怎知晓我……”他语气一顿,忽然意识到了,“不对,裴桓大哥,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其实我父亲是可汗?是不是?四叔……他也知道。”
“是。”裴桓低头,“王爷知晓,我也知晓,天痕也知晓。”
林金潼神色恍惚,偌大的抽离感笼罩下来,仿若身边一切都并非真实。
旋即,裴桓竟然拿出一叠地契来:“这是公子给天痕的,但天痕知晓,这是瑞王留给郡主的嫁妆,所以天痕不能要。他离开燕京前交给我,让我还给你。”
看见这地契辗转回来,白纸黑字,盖着鲜红的印。落在金潼眼里却是刺目不已。
“你们都知道,却不告诉我……”
裴桓面若冰霜:“起初王爷不言,是还未确认你和漠国有密切关系。后来确认此事,公子已成为永宁郡主,加上王爷恐怕已深爱上你,他不愿告诉你真相,是不肯放你回家,林公子,你若是回家,便是离开他,离开瑞王。他怎会允许?他不知道此事,林公子,我有私心,我不能让王爷一错再错,不顾生灵涂炭、百姓性命,一己私欲将你留在身边。”
他神态带着些许怜悯,看着少年沉默,表情变幻,陷入挣扎。
裴桓知晓他性情单纯,恐怕从没想过这些。
他再次说:“若林公子有心回到漠国,认祖归宗,替两国百姓、替王爷和朝廷避免这一战事,裴桓定会助公子一臂之力。”
不知考虑了多久,林金潼轻轻点了下头,轻得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
他靠坐在罗汉床上,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李煦送他的小猫崽子。
幼猫毛茸茸的皮毛很趁手,带着温度和暖意。
林金潼捏着笔,慢慢在纸上写。
写完草药略述。
去看元琅。
将狼氅做好送给明敏。
和爷爷当面告别。
披风要洗干净还给天痕哥哥。
要瞒着四叔,不能让他知道我要离开。但我会回燕京的。瑞王府永远是我的家。
两国不能开战。
四叔他不能以身涉险,不能有事。
林金潼倒并非写信,不过是将要做的事记下来,再用墨迹遮住,好好的一张宣纸,被染得全黑,手上都全是墨黑。眼泪啪嗒落在纸上,洇开了墨迹,仿佛他在燕京存在的所有痕迹,化为泡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