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物柜也跟着,闷不作声地晃。
连周岁都感受到了,忍不住拍了拍柜门,发出清脆的响声。
盛明寒便咳了一声,正经道:“那倒没有。你要是想滑初级的,我就陪你。”
他顿了顿,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讨人厌的身影,笑容又浅了,怪不情愿地说,“主要是嫌他烦。”
单听他的语气,周岁就明白是谁了。
按照计划,他们会在阳光度假村待两天,后天上午就会离开。
明天是滑雪村的最后一天,周岁简单的初级雪道已经可以随便滑,但是一些中高级技巧还要继续摔打才能练出来,难得可以和他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沈应淳不会放过。
初级雪道上本来人就多,时不时地就遇到摔倒的新手,与其说是滑雪还不如是在练避障。盛明寒之前就没滑得尽兴,再想到明天雪道上还要加一个沈应淳,就格外膈应。
好不容易来一次东北,还不能高高兴兴地滑个雪,也太可惜了。
泡温泉之前,他特意和前台打过了电话,让他们清出了一条vip雪道,除了救护人员和摄像以外,明天不会有其他人打扰。
他们可以从顶端一跃而下,滑板踏破雪空,直到动力消失、停在雪道的尽头。
不说别的,单论躲开沈应淳这一条,就足以让周岁动摇了。
不过他没有立刻答应。
“你怎么这么讨厌应淳?”周岁很好奇,“之前我介绍你俩认识的时候,你们不是相处得很愉快吗?之后还陆陆续续地约了好几次饭……平时你都不怎么爱和他们打交道的。”
周岁的朋友很少,每每带他见朋友们的饭局,盛明寒都周全得像是拜见家长一样,从来不会让他们感觉到疏离和冷淡。
但实际上,除非有事,他一般情况下很少会和周岁的朋友往来。
周岁也知道他性格有些不同,内心不喜欢这些觥筹交际的场合,所以很少逼他去。
这些年来,周岁和以前的朋友要么失去了联系,要么大家生活圈子已经无法融合,没有了共同话题,自然而然地淡去了。
偶尔提到他们时,盛明寒也没什么反应。唯独提到沈应淳,他脸上厌恶冷淡的表情怎么都掩饰不住。只是起初的时候,他们交往还很密切的。
到了现在,差异就愈发明显了。周岁心里疑惑,也揣测过或许这两人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暗暗交锋过,大约闹得很难看。
他抱着这些猜想,仔细地打量着盛明寒的神色。然而对方不知道是掩饰还是真情,眼神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没什么,性格不合罢了。”盛明寒说。
话音刚落下,周岁就知道他在说谎。
当初提离婚时,盛明寒问他要原因,周岁看他那么固执,就随口说了个理由。
正正好就是这四个字。
到他和沈应淳这儿,这么巧,也不合了。
周岁挑了挑眉,“都到现在这一步了,还是不能告诉我?”
“不是不想告诉你……”
盛明寒心道,是怕你觉得这傻逼干的事太恶心。他微微敛了敛神色,又想起下午的事,转移了话题,“他今天找你说了些什么?”
他拿着双板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周岁和沈应淳在角落里说话,两人的表情看起来都不是很轻松。盛明寒想了想,在旁边等了一会儿,看他们说的差不多了,才过去。
后来教滑雪,一不小心忘了这件事。
现在才想起来。
周岁学他说话,“没什么。”
“……”
那活灵活现还欠欠的模样,看得盛明寒心里微痒。他忍住了想要捏他鼻子的冲动,严肃道,“跟你说正经的。”
周岁慢吞吞地看着盛明寒的表情,过了好半晌,后者露出无奈投降的眼神,他才满意,终于结束了这‘细密磨人’的惩罚。
“其实也没说什么……”
他简单地把下午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就这样,没了。”
周岁自认他已经说得够清楚,希望沈应淳留一份情面,不要再试探他的底线。
对方的反应在他预想之中,但也超出之外。尽管一开始他没懂沈应淳的意思,但听了最后那句话,周岁就算是再傻也明白了。
此前,他一直以为沈应淳只是嫉妒。
那天在酒店,沈应淳泄愤般、畅快地说出华星背后大老板是盛元姝,又故意诱导周岁认为盛明寒与沈应淳不合,为了施以惩戒,把自己转入了华星。 但周岁没有上当。
他听懂了沈应淳背后的怨恨。
他不单单是恨盛明寒,恨盛元姝,也恨自己当年盲目自大,无意中做了这对姑侄间争斗抗衡的棋子。但是他不愿意承认。
承认自己的失败太可怕了。
意味着他走到今天这一步,一切的一切都将被推翻,付之东流。
周岁仔细地揣摩过他的心理,但他做梦都没想到,沈应淳竟然是抱着这样的心思。
喜欢一个人,会做出这样的事吗?
他实在无法理解。
只要是个正常人,都是无法接受的吧。
周岁自认,没有直接处理,也算是为两人保留了最后一份情面。
沈应淳是他相伴了两年多、一手拉扯大的师弟,那段时间他们几乎天天吃住都在一起,和半个亲人也差不多了。
他内心深处还怀着一丝对昔日情分的柔情,总不希望事情做得太绝。如果沈应淳聪明的话,就应该明白,到此为止了。……希望如此。
他回过神,发觉盛明寒已经盯了自己很久,目光紧紧的,带了几分观察和审视。
像是在揣摩周岁有没有被打动。
过了片刻,他才开口。
“他对你不是真正的喜欢,也算不上喜欢。”盛明寒带着一点醋意,但又真心地说。
这话其实是有些刺耳的。
但周岁没有被触怒到,他只是看着对方,戏谑地笑了笑,“我知道。”
“不。”盛明寒拧着眉固执地看着他,“你不知道,真正喜欢不是他这样。”
这两句把周岁都听笑了,一时间没经过思考,调侃道:“我明白,就像你对我……”
他神色微微一变,立刻打住了。
话刚出口的瞬间,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虽然只说了几个字,但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稍微琢磨一下就能猜得出来。
气氛瞬间变了。
周岁屏住呼吸,攥住指尖,有些懊恼。
……不该说的。
就像残腿的蜘蛛和粘在网上的蝴蝶一样,他们之间的关系是畸形的,但在此时此刻,又保持着微妙的动态平衡。
一旦打破,时间重新开始流动,这整盘棋将被导向至不可逆转的结局。
但结局是好是坏,谁都不知道。
他们便默契地互不打扰,在这根破败危险的单人绳索上做最后的休息和停留。
但是此时此刻,周岁甚至能听到绳索晃动、吱呀吱呀、不堪重负的声音。
盛明寒抿着唇,看他。
好一会儿,周岁移开视线,轻轻笑了笑,转移话题,“你还没和我说,到底为什么讨厌他呢?他到底做了什么?”
盛明寒没有开口。
过了好半晌,他微微站直身体,周岁以为他是站得累了想换个姿势,但并不是。
盛明寒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周岁的下巴。不是勾,勾的动作太轻佻;也不是摸,那样总带着些对小猫小狗的逗弄。
那力道带着珍视,小心翼翼。
他碰了碰周岁柔软的皮肤。
轻轻的,一触即分。
周岁抬起头,盛明寒的目光里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看得他心头一颤,涌起许多情绪。他们像往常一样默默地对视着,但是这次周岁没有再躲开他的视线。
盛明寒的眼神露出几分柔软。
“今天太晚了。”
他轻声说,“下次再告诉你。”
他搭着微干的拖鞋,转身离开了。
留下周岁一个人靠在储物柜边,淋浴室的雾气已经散去了,好像连带着这场梦境也随之消散、远去,没留下一丝存在的痕迹。
盛明寒没有生气。
但周岁却不断回想起他离开前的语气,想到盛明寒看向自己时,那个深深的眼神。他不断地回忆,像是自我惩罚一样,心脏被一点点地攥紧,浮出一阵绵密的刺痛。
但痛过之后,又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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