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岁把盛明寒那头的机器遮住了,但是他的却没有。摄像机自带夜间拍摄功能,只是视频噪点多,有些模糊。画面中,他倾身坐在盛明寒床边,嘴唇微动,似乎在跟对方聊天,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后才离开。
除了他们,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睡醒的郑从容看着录像回放,抓耳挠腮,心急如焚,“这俩人到底在说什么悄悄话!!”
机器距离有些远,没有录到声音。可恶,有什么是他们节目组不能听的吗??
气得他当即宣布,他们的房间再加一台摄像机,就摆在盛明寒和周岁的床中间,这一回,他倒要看看这俩人还遮不遮!!
D市之旅只剩下两天,温溪在群里发了短信,让大家到度假村前面的公交站台汇合,坐119路去小普陀。毕竟他们组预算最低,门票吃饭都要花钱,交通上自然是能省就省。
早上起来的时候,盛明寒神色如常,大约是宿醉后喝得断片了。周岁也没有说什么,两人收拾好要带的东西,静默无言地出了门。
江繁和唐逸文已经提前到车站很久了。
周岁刚想过去打个招呼,走过去才发现他们好像在吵架,模糊间听到他们聊女儿的事。
江繁脸色微恼,双手环抱着胸,脸色不善。唐逸站在她对面,皱着眉解释着什么,余光看到他们过来,忽然顿住了。
周岁微咳了一声,江繁这才看到他,方才的火气一点一点地压了下去,“小周?”
“我们刚来。”
虽然很不想打扰他们,但他身上的麦还在,如果刚才收音收进去了,就糟糕了。
唐逸文淡漠地别过头去,没有说话。
江繁笑了笑,想寒暄几句,不过自己也感觉到勉强,最后还是放弃了客套。
她不说,周岁也不问,就像什么都没听到。和上次一样,给了她些许宽慰。
过了一会儿,大家陆陆续续地到了。
小普陀其实是个袖珍小岛,面积不大,公交十多分钟就到了,但是风景却十分秀丽别致。岛上修建了一座两层的小阁楼,因为里面供奉的是观音石像,所以又被称为观音阁。
关键是这个小岛不需要门票,物美价廉。
坐着公交慢悠悠地晃过去,老远就看到小普陀宛若礁石一般、扎根在云海中。碧蓝色的湖水里,唯有它一座孤岛,孤独又坚韧地托举着观音阁,就好像只为这一栋楼宇而生。
湖面上落着大片的海鸥,大约是被喂习惯了,这群大鸟各个膘肥体壮,也不怕人,看到有人手里捏着饲料,就扑扇着翅膀飞了过去。
桥上站着好几名游客,戴着防晒帽正在喂海鸥,宋林书看着也蠢蠢欲动,刚准备过去买一袋饲料过过瘾,就被曹锐拦住了。
旁边立着警示牌:请不要给海鸥喂食。
宋林书只好悻悻地退了回去。
不退不行啊,他们这个节目跟旅游局有合作的,既然人家景区都说了不让喂,他们还强行喂,那播出去岂不是要被人喷死?
从桥上下来,码头有负责接送的渡船,船票也很便宜,一人才十五块钱。坐在小小的木船上,云层淡薄,海鸥从低空平稳飞过、风把湖面吹出一道道细碎的年轮。
景色是好看的,但今天的旅程却格外难熬。
温溪作为导游来说,其实干得算很不错了,但很可惜他运气实在不好,昨晚周岁和盛明寒闹得有些僵,今早江繁又和唐逸文吵了架。
他们这八个人里面,主要就靠宋林书、周岁和江繁三个调节气氛,基本上话题都是由他们发展起来的。眼下倒了两员大将,宋林书再怎么话唠,一直自说自话也会尴尬的,气氛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冷淡了下来。
比他们在H市汇合那天,还要尴尬沉默。
周岁进观音阁上了一炷香,其他人拍照的拍照,喝水的喝水,偶尔碰头闲聊两句,只是那股热烈的轻松的气氛时再也没有了。
吃过午饭,大家又去逛了其他景点,天色将晚时,他们准备前往最后一站,者摩山。
为了缩短开销,温溪包的是一辆小巴车,加上司机正好可以坐九个人,只是这样导演组就坐不了车了。郑从容便让人在角落里多放了几台gopro,相机轻巧,也方便手持拍摄。
从所在地到者摩山,还要开半个小时左右。周岁坐好后拉上了窗帘,打算闭眼休息一会儿。
昨晚他失眠,后半夜到凌晨四点才睡,早上起来的时候眼角都是通红的,还隐隐偏头痛。
他半梦半醒地睡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到手机在他裤兜里跟揣了个蜜蜂似的,嗡嗡响,听着十分诡异,靠窗坐着的盛明寒都不禁微微侧目。
“……”
周岁打了个哈欠,重新坐好,再打开短信,这才发现满屏都是红色的SOS图标。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枯萎)]
[小周哥你再不说话我真的要无聊死了]
[球球你了小周哥,快支棱起来,我已经失去了繁姐,不能再失去你了(黄豆流泪)]
周岁看着好笑,但又不知道该回复些什么。他对明显性格很E的宋林书报以同情,但是他状况也不是很好,打不起什么精神帮他。
他编了一条婉拒的信息,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小巴车忽然轻轻晃了晃。
周岁看了眼窗外,原来是者摩山到了。
者摩山并不在D市古城区,而是在西南角的,再往北开一段就是西云河。者摩山海拔约三千米,站在山顶处整个D市都在它眼中。
因为重视森林防火,这两年来,者摩山一年只有五六个月是对外开放的。他们来得不早,因为夏至已经过去,白昼在不知不觉中缩短;但来得又不算晚,因为者摩山刚好前几天解封。
山风吹得冷冽,谁都没想到气温一下子低了好几度,皮肤表层的绒毛都微微颤栗。
车子开上山的时候,路上有家纪念品店,江繁进去逛了一会儿,出来时身上多了一条披肩,蓝色黄色橙色粉色的粗毛线钩织着,整齐排列,江繁里面穿着白长裙,披在身上别有异域风情。
一问价格,便宜得很,才三十块钱呢。
繁姐买了新披肩,穿上后总算高兴了许多,和宋林书交流到底好不好看。周岁忽然看了眼唐逸文的方向,对方也默默注视着江繁。
目光内敛柔和。
周岁看了一会儿,悄悄收回了视线。
顺着崎岖的山路拐上去,远远地就能看到白色的大型风车,漫山遍野的绿色,草坪上偶尔还有几只牛羊。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凌云之境’,也是近两年来D市小有名气的打卡景点。
等到了之后,才知道为什么叫凌云之境。
两千八百米左右的山峰处,一架巨大的木制秋千高高地立在眼前,踩过柔软蹦着青草香的草地,坐在秋千上随风摇荡,云层虔诚地落在天空与地平线的边界处,整座城市尽收眼底。
直上青云。
几架无人机在上空盘旋着,像饕餮一样贪婪地捕捉着此时此刻的美景。周岁拉着铁制的链条站在秋千旁,耳旁传来轻轻的吱呀吱呀的脚步声,他回头望去,风托举着他耳侧的发,在眼前飞舞,一点点地模糊了视线。
盛明寒走了过来,垂着眼睑站在一旁,跟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目光落在遥远的城市之间,或许正在欣赏远处被吹起的风车。
周岁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索性自己率先打破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