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记忆对秦妄来说并不难,就像他刚从异世醒来，与顾柏的记忆融合时就十分顺畅。

与他自己残魂的记忆融合，本该比融合陌生人更加轻松,但是秦妄此时就像在进行一场残忍的酷刑。

他瘫软在床上，溢出的冷汗浸透了身下的床单，紧贴在额间的黑发下，他双眸半阖，里面闪动着苍白与猩红交替的光，眼神似疯癫又似痴笑，只有痛苦一成不变。

他就像一条被扔到岸上的鱼,又像一株被种在沙漠中的植物,艰难地呼吸着,跋涉在漫长的记忆中,不被身后死亡的阴影追上。

那么多的记忆在他脑中恍然而过，在短短的一夜之间，他走过了数个自己的人生。

那些强烈的感情在极短的时间里被压缩到他的心中,他庆幸自己拔下了所有用来监控他身体情况的管线,否则那些刚离开不久的医生一定会大惊失色地包拢而来，以为他刚活过来就又要死了。

当晨曦的第一缕微光透过窗口照射到他惨白的脸上,他颤抖地掀开眼睫,才有了自己存在于现实的真实感。

“原来……”他捂住心口，发出低低的声音,“我欠了他这么多。”

八道残魂没有人说话，他们都在安静地等着秦妄吸收和消化。

秦妄粗粗地喘息几下，压下了剧烈跳动的心脏。

“所以这就是真相了，是吧。”他说，“我们都是被选中的人,只是接到的任务不一样，我是固定世界穿梭，而子晏……”再念出这个名字，他还是升出一股颤栗感，“是多个世界穿梭的任务者，只是他没想到，在每一个世界中遇到的人，都是我。”

“是的。”温雅的声音答道，“被那个总部捕捉之后，我趁机潜入里面，查到了一些事，根据那里的记载，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所以他们完全没有应对的方法。”

“我看到了，这都存在于你的记忆里，陆无风。”秦妄准确地叫出这个最有威胁的名字，“当时你们还是融合状态，占据意识主导地位的是你，只是你因为对子晏透露真相而害死了他，当时精神陷入□□，这才被那些东西抓住机会捉到，并强行将你们分离开来。”

“这里面也有我的错。”人鱼王低沉如大提琴的声音响起，“如果不是我顾虑太多，以至于让晏晏受到畜牲的伤害……”

他们又沉默下去。

除了主魂秦妄，他们中哪一个没有伤害过简子晏。

“这就是我们愿意回归的理由，主魂。”这个声音属于沈恪，那个和简子晏一起重铸世界的末世之王，“只有你是最理智的，也只有你从来没有伤害过小晏，如果一定要选出一个人来主导我们，我们选择你。”

秦妄现在能够感受到他们的心情，知道沈恪并没有说谎。

“如果可以，谁不想保持自己独立的灵魂，完整地拥有自己的爱人。”那个做过宇宙帝王的司望低声说，仍然年轻的声音中有着挥之不去的苍冷，“但我们本就不是完整的灵魂，而一直魂魄游离，无论是主魂还是残魂，都会逐渐虚弱消散，到那个时候，连见到他的机会都没有了。”

“起码融合之后……我们还能通过你的眼睛看到他，通过你的手碰到他。”在另一个世界全知全能的神发出悠远的声音，“这样就足够了。”

他们的话印证了他们的感情。

有几道声音从来没有开过口，但是秦妄仍然能感知到他们，没有人有异心，每一道残魂都调整了自己的心情，为融合做准备。

“融合需要多久，我们谁都不知道。”秦妄说，“所以我希望在没有融合的这段时间里，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以免会吓到子晏，现在我们不清楚他那边的情况，他是否保留着记忆也不好说。”

“你放心吧，就算我们想做什么，也需要以你的身体作为媒介，而你是主魂，在你不同意的时候，我们什么都不能做。”陆无风苦笑道，“更何况……这种错我们已经犯过一次了，怎么能再犯第二次。”

秦妄点点头，望向窗外熹微的晨光，直到这一刻，才有了真正活过来的感觉。

他没死，子晏也没死，他的唇角不由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去找他吧，承载着你所有的感情与意志。”赫墨拉庄重地说，“弥补你在所有世界中的遗憾。”

……

秦妄和梅清舒的见面，比他所想象的结束得更快一些。

在听到秦妄醒来的消息之后，梅清舒连妆都没有化，直接套上一件衣服就冲进了车库，一把将自己的司机扔了出去，自己一踩油门就来到了医院。

当秦妄的病房门被打开，已经换好常服的秦妄和一位身穿旗袍外面搭着夹克外套，气喘吁吁的女士互相对视，眉眼间都有些震动。

在一阵沉默之后，秦妄先开口：“原来你素颜长这个样子，母亲。”

这一句声音，打破了静默，也让梅清舒回过神来。

她的眼睛红了一瞬，又很快恢复成正常的模样，她迈着窈窕的步子走进来，仔细地看了看秦妄的脸。

“嗯，真是我的儿子。”她说，“刚听到消息的时候，我还以为夏函在驴我。”

她顿了顿，目光又看回来：“你真的没事了？”

“一点事都没有，甚至比之前还要健康。”秦妄面不改色地说。

“那就好。”梅清舒点点头，优雅地从夹克口袋里摸出一只口罩戴到脸上，“那就想干嘛干嘛去吧，在我补上妆之前，别叫我母亲。”

秦妄嘴角抽动了一下，故意说：“好的，母亲。”

梅清舒眼波横他一眼。

秦妄露出微笑，他伸出双臂，轻轻地抱了一下梅清舒。

“我回来了，妈。”他说，“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了。”

梅清舒直挺挺地站着，半晌“嗯”了一声。

然后她就离开了。

秦妄目送她离开医院，拿出手机告诉夏函把飞榕城的飞机改签到九点。

他要去找他的爱人了。

……

简子晏熬了一个晚上——没有更新，终于把自己前面写的看完了。

这不怪他，他已经离开这本书太久了，刚打开文档的时候他甚至懵了一瞬，他想不起自己主角的名字了！

这怎么写？

实在没有办法，他又去把自己前面写的看了一遍，又花了些时间重新整理大纲，这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东西。

看着升起的太阳，简子晏叹了口气，还是埋头临时又写了一章发布上去，顺便告诉读者们他没事，还能继续收他们的赛博刀片。

不过好一点的是，虽然各种道具能力都不能用，但因为他的灵魂变得强大了，连带着他的身体素质也好了不少，熬了个大夜也仍然十分精神。

简子晏去重新洗漱了一遍，在镜子中看着自己的脸，伸手摸了摸。

“真是好久不见了，现在看居然有点陌生。”

“你不是刚见过不久吗？”419说，“你在人工智能世界里弄出来的全息投影，就是你真正的样子啊。”

“那是我实在不知道该弄成什么样。”简子晏说，“想来想去还是我自己的脸更顺眼，何况也不比小世界里的那些差。”

&对他的臭屁表示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