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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等走远之后才长舒一口气道:“选官只是第一步,等选完官后大周的朝堂制度也要随之发生改变才行。”

江玉珣一边说一边抬眸认真看向应长川。

这个问题他与应长川都有过考量,但还未正式放上议程。

天子轻轻点头说:“如今‘三公九卿’还有空缺,留下的几人中……例如宗正,也没有多正事可做。”

现有的制度已经不再适合大周——这一点应长川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正是因此,他这些年来并未提拔新的丞相,主管军事的“太尉”一职更是空缺多年。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一座小院内。

江玉珣不知道这是何处,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对身边的人说:“除此之外皇家家事与国事也混在一起,甚至行政与监察也难以区分,长此以往必将生出祸端。”

——比如说他的顶头上司“少府”,除了宫廷所需与帝王饮食起居以外,甚至还能管到武器制作和储存。

这在后世看来着实是有些离谱。

高大的槐树上传来一声蝉鸣,应长川缓缓停下脚步看向江玉珣:“爱卿意下如何?”

树叶将阳光割成碎片,似金箔一般洒在了树下人的身上。

刚才那间堂屋里的家吏默完了图纸,不知怎的又突然笑了起来。

伴随着笑声与夏日的清风,江玉珣格外郑重地抬起眸看着应长川说:“不如改‘公、卿’为‘省、部’?”

在原本的历史中,正是“三省六部”制的出现取代了“三公九卿”地位。

与相对混乱的公卿制度不同,它各个部门之间的分工非常明确,且彼此有所制衡。*

在江玉珣看来是现阶段最适合大周的制度。

应长川轻轻把江玉珣方才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烟灰色的眼瞳在此刻生出了一阵淡淡光亮。

江玉珣知道

() ,他绝对已将自己的提议记在了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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宓家不是一个谈论正事的好地方。

况且今日正值休沐,江玉珣也无意在今天加班。

两人大致聊了几句后,便暂时将这个话题放到了一边。

还不等他们离开槐树,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江玉珣回头便看到——住在家里的连仪公主终于知晓天子到来,并在侍女的陪伴之下来到了此处。

不等她们行礼,身着玄衣而来的应长川便笑着摇头道:“不必多礼,孤今日只是随便看看,该做什么便去做吧。”

“是,陛下——”

院内的家吏虽想再多看天子一眼,然而应长川话发话后,他们便在第一时间离开此处。

转眼只剩连仪公主,与随她一起来的宫女还站在这里。

与紧张得不敢抬头看人的宫女不同,连仪公主朝两人笑了一下道:“再往前走便是陛下当年的住所,这些年来小院的门一直锁着。请陛下稍等片刻,我刚才已经叫人去拿钥匙了。”

“麻烦公主殿下了。”应长川点头道。

“陛下千万不必客气!”连仪公主一边摆手一边同他道,“前几日我回宓家之后,便命人将整座大宅清扫了一番,如今陛下正好可以在这里休息一番。”

外出和亲二十余年的她,是少有能与应长川自然沟通的人。

话音落下之后,一名身着水红色宫装的侍女便带着一串钥匙快步来到此处。

她有些紧张地向天子行了一礼,末了便双手把东西交到了连仪公主的手中。

此时一行人已经走到院外。

连仪公主并没有将钥匙交给应长川,而是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并朝江玉珣伸手道:“那江大人我们便先走了。”

她这是要把钥匙给我?

江玉珣犹豫了一下,连忙走上前去把东西接了过来:“是,公主殿下。”

一想到眼前人知道自己和应长川的关系,他便觉得连仪公主的笑容别有深意。

应长川则在此刻挑了挑眉。

见钥匙已经交到江玉珣手中,连仪公主说了句:“今日戌时府上设有家宴,还望陛下与江大人赏光。”接着便朝天子行礼,带人离开了这里。

高大的槐树遮住了盛夏的阳光。

刚才整修过刷了清漆的院门隐隐约约出现在了树影的那一边。

这便是应长川过去生活过的地方……

应长川曾经住过的小院修建于前朝,门锁的样式也与江玉珣这些年看到的不同。

他拿着钥匙向前走去,并小心翼翼地插入了锁眼之中。

江玉珣没有想到这间小院虽久未住人,但是锁眼未有一点锈迹,轻轻一扭便成功打开了院门。

雕着兰花的窗棂与石桌石椅,甚至于一棵绑着秋千的银杏树,也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了江玉珣的眼前。

古代的消息传播速度虽然不

() 快,但是时尚变化却一点也不慢。

尤其是生活在昭都的贵族:他们的衣着打扮甚至于日常使用的瓷器、家具样式,每过几年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一点曾在博物馆中工作的江玉珣再清楚不过。

看到眼前场景的同时,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多年的江玉珣,突然有一种自己打开了时光盒子的错觉。

他忍不住伸手抚过窗棂,仔细欣赏起了窗子上精美又繁复的雕花。

而等江玉珣反应过来的时候,应长川已经转身关上了院门。

“……咦?”江玉珣不由自主的用指尖蹭了蹭手下的木质窗棂,“这是什么东西?”他一边说一边向前半步,仔细贴在窗边看了起来。

应长川也在这一刻站在了江玉珣的身后,并垂下眼眸轻声问他:“爱卿看出是什么了吗?”

“……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应该是忍冬纹,”涉及专业领域,江玉珣不由自主地认真了起来,“但是与常见的忍冬纹又有一些不同,且刻画的地方有一些奇怪,不像是工匠做的倒像是有人随手留下的痕迹。”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江玉珣突然转身看向应长川,并有些怀疑的问他:“这该不会是陛下当年所刻吧?”

眼前忍冬纹线条格外凌厉,不似刻刀精雕细刻而出,反倒更像有人用匕首随手刻画。

应长川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一边笑一边对他说:“阿珣不如找找,看院里还有何处有这痕迹。”

好了,这东西绝对是他刻的没跑!

……

来到宓家之前江玉珣怎么也没有想过,应长川小的时候竟然这么闲。

除了窗棂以外,小院的秋千甚至于石桌之上都有他用匕首刻出的忍冬纹。

推开房门一看,房间内的床榻、桌案,甚至于杯盘器皿之上也有这样深浅不一的痕迹。

宓家也是前朝大族,家里的物件做工用料都是一等一地好。

在江玉珣看来每个东西都足够放入博物馆。

看到上面的印痕后,他不由心痛起来,并忍不住小声向应长川吐槽道:“我竟不知陛下原来有乱涂乱画的坏习惯?这张桌子是用上好檀木制成的,若是没有刻痕的话必将价值千金。”

说到这里,江玉珣的话语里满是不加遮掩的遗憾。

眼前这张桌子若是能留到现代,怎么也能成为某个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可现在上面却留了刺眼的痕迹。

应长川进门之后便随手摆弄起了桌上的东西。

宓家的家吏真是一等一的敬业。

除了清理灰尘以外,不知道天子要来的他们不但为床榻换上了新的被褥,甚至于还在桌上放了一套笔墨纸砚。

假如应长川想,他随时都可以住回这里。

听到江玉珣的话之后,俯身站在桌案边的应长川轻轻笑了一下。

他一边随手磨墨,一边漫不经心道:“有孤的刻痕,岂不是该更值钱?”

“……也对。”江玉珣缓过了神来。

应长川是大周天子,对后世人来说他留下的刻痕要比这桌子本身更有价值。

若是能够确定桌上的忍冬纹是应长川幼年所留。

别说是镇馆之宝了,它或许能成为更高一级的国宝。

想到这里江玉珣终于将视线收了回来,并转身随意看向背后的幔帐。

真是离谱至极。

……别说是桌案了,竟然连支撑幔帐的木架上也有这样的痕迹。

看到忍冬纹后,他忍不住抬手搭在幔帐之上。

仔细描摹起了指尖的痕迹。

夏季的衣衫本就单薄,江玉珣抬手的瞬间,宽大的衣袖也自他手臂上滑了下去,露出一片略显苍白的皮肤。

“陛下小的时候为何要随手刻画?”江玉珣实在不明白应长川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说话间应长川也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顿了几息,忽然提起一旁笔架上最细的圭笔随手在砚台上蘸了起来。

过了一会应长川才说:“我小时候有些许霸道,凡是属于自己的东西都要在上面留下属于自己的印痕。爱卿觉得那忍冬纹如何?”

应长川的语气非常平静,完全没有半点的不好意思。

此时江玉珣已承认这些东西有一定价值,但应长川发问之后,他还是真诚地评价道:“的确能看出几分霸道和幼稚。”

这种路过留个戳的行为只有小孩才能做出来。

“……幼稚吗?”

应长川的话音还没有落下,江玉珣的眼前便是一暗。

神出鬼没、脚下没声的他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的身边。

不等江玉珣向后退去,他的手臂上突然传来一阵凉意。

“啊!这是什么东西?”江玉珣忍不住蹙眉,并倒吸一口凉气低头朝自己手腕看去,同时用力回缩手臂。

然而此时应长川已轻轻地握紧了他的手腕。

接着,用手中最细的圭笔在他手腕的皮肤间描摹了起来。

一笔一划,比批阅奏章还要认真。

——不愧是在屋内留满了痕迹的人,应长川动作格外熟练。

不消片刻一道忍冬纹便出现在了江玉珣的手腕之上。

“应长川!”江玉珣用力将手抽了回来,“快帮我擦掉。”

应长川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他非但没有听江玉珣的话,反倒是把圭笔交到了对方手中:“爱卿也可以画一个,报复回来。”

江玉珣下意识攥住了那支圭笔。

……报复?

说应长川幼稚,他还真是不和自己客气。

这像成年人会做的事情吗!

应长川并不是在和他开玩笑,说话的同时他已缓缓卷起衣袖,将手腕送到了江玉珣的面前。

同时笑着挑眉道:“想好画什么了吗,小江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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