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四角皆是用铁钉死死钉在地上的,有的时候士兵也会将刀、剑等物贴帐放置。
按理来说它的承载力不成问题,但是这绝不代表人也可以靠在帐上。
方才还在担忧他“伤势”的江玉珣迅速闪身,并用审视的目光扫向应长川……定乌穆高大草原的阳光,将应长川的皮肤晒得多了几分蜜色,相比起一月之前,他身上的肌肉似乎愈发清晰。
最主要的是应长川的动作流畅利落。
哪里有一点点受伤的意思?
好啊,又骗我是吧?
我就知道后世那些负面传闻,也不全是空穴来风。
江玉珣久违地在心底里黑了应长川一下。
手虽然还被应长川锢着,江玉珣却还是忽然站直身,并义正词严地摇头道:“不想。”
他这声颇大,在刹那间穿透毡帘传到了军帐外。
表情变化更是快过了翻书。
然而今天应长川似乎是不打算和江玉珣讲道理了。
在“不想”二字传到耳边的同时,应长川已经单手卸下了自己身上那件战甲。
江玉珣的指尖,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贴在了对方的胸口之上。
……傍晚时分,天气一点点转凉。
与泛着寒气的玄甲不同,在触到他胸膛的那一刻,江玉珣的指尖甚至如被烫到一般轻麻了一下。
军帐内灯火通明,以至于江玉珣清晰地看到了应长川眼眸中的笑意。
不用猜都知道,他绝对又在逗自己。
时间已经不早,修整结束的士兵们一个个离开军帐,并三五成群向篝火旁而去。
他们的脚步声与吵闹声一道传到了江玉珣的耳边。
今晚的宴席规模虽然不大,但是身为皇帝与将领的应长川必然不会缺席。
江玉珣小心低下了头,忍不住偷偷地笑了一下。
——应长川先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既然陛下这么说了,我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
说着说着,江玉珣忽然抬起另一只没有被锢于应长川掌心的手,一道贴在了他的胸.前。
开玩笑,自己可是现代人!
怎可能这么轻易就被应长川吓到?
到底已是初夏时节,应长川身上的战甲下只有一件薄衫。
江玉珣的指尖于此刻透过衣衫,触在了他胸口那道年幼时留下的狰狞伤疤上。
多年过去,刀疤不但仍清晰可见,甚至于触碰起来也很明显。
原本只想逗回来的江玉珣,下意识隔着衣料轻轻地抚摸起了那道长疤。
虽然知道这道伤已经痊愈多年,但是这道格外明显的痕迹仍使江玉珣的动作莫名地轻了几分。
就像一片羽毛,在这里蹭来蹭回去。
轻垂着的眼帘遮住了那双墨黑的眼瞳。
应长川眼前只剩下江玉珣那还在随着他的呼吸一道轻轻颤动
的睫毛。
……似乎下一刻就要化为蝴蝶振翅飞走。
胸口处的酥麻之意,如细弱的电流瞬间流遍全身。
应长川又想起了江玉珣的睫毛轻蹭在自己掌心的感觉,与温柔的呼吸。
方才紧紧锢着江玉珣的那只手,不由松开了些许。
冷色眼瞳中的目光却变得格外炙烫……
江玉珣压根就不知道应长川在想什么。
察觉到他终于松力后,江玉珣立刻将腕自对方掌心抽了出来。
——看吧,我就知道这招有用!
江玉珣不由长舒一口气,唇角也在此刻微微扬了起来。
军帐外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欢笑声。
江玉珣下意识转身看向那个方向,末了快速向后退了两步。
他在衣摆上蹭了蹭手心,忽然抬头说了句:“时间不早,宴席将要开始。呃,那我先走了?”
话音一落,还不等对方给出答复,江玉珣便拉开了军帐的毡帘。
不过转眼就消失在应长川的眼前。
有晚风在军帐敞开那瞬间,自帐外涌了进来。
帐内的烛火随着这阵风一道舞动,应长川不由一点点攥紧了手心。
清晰感受到身上那阵燥热后。
此刻的他忽然明白了何谓自作孽……
-
镇北军驻地虽然大,但也经不起数万个人围坐在一起吃饭。
宴席即将开始,众人分散坐在处于营区各个角落的篝火旁。
与江玉珣同坐一处的,都是参战的主力将领,以及留守在镇北军驻地的朝廷命官。
时间已经不早,太阳一点一点下山,暖色的篝火将桌案上的肉食照得油亮油亮。
随应长川赶了一天路的将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此时远处其他士兵已经开宴,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听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欢笑声,那将领终于忍不住抬头向江玉珣行礼,并问他:“江大人,不知陛下可是还有政务要忙?是否需要吾等协助?”
周围几人齐刷刷地将视线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
直将他看得心虚起来……
他下意识转身,并装模作样地看向自己与应长川所住的军帐方向。
“陛下恐怕是在忙着军务吧……”江玉珣一边说话一边端起了手边的酒杯,并借此遮掩唇角与略微僵硬的表情,“没关系,众位大人先用餐吧,一会大家还要早早休息。”
话音落下之后,他便抿了一口烈酒接着带头拿起了筷子。
按理来说,天子不来便不能开宴。
但江玉珣的话音落下之后,众人竟然也动作流畅地随他一道动起了筷来。
似乎早已默认了他能代天子作出决定,
吃着定乌穆高大草原上特有的牧草和沙葱长大的羊羔,肉里没有一丝半点的膻味。
刚刚烤好的羊肉外焦里嫩,唇齿之间满是从未
尝过的清甜与鲜嫩。
身为天子和将领的应长川,从来不会亏待这些与他一起打天下的武将。
然而无论军中的伙食多好,出门在外仍是以果腹为先。
尤其不能因为吃饭而耽误了行军打仗。
因此席间的这几名将领,可谓是结结实实地馋了将近一个月时间。
羊肉的香气早把他们的馋虫勾了起来。
一口下肚,更是罕见地将天子还有其余事情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喝酒,喝酒啊!”同在席间的定北大将军高高举起手中的杯盏,“我大周得此大胜,吾等理应豪饮一番!今晚一醉方休!”
“将军说得是!”江玉珣对面的将领也在此刻举杯,并大声重复道,“都开怀畅饮啊——”
受此氛围影响,就连向来小心的庄有梨也跟着他们一起一杯一杯地喝了起来。
“江大人,”喝多了的定北大将军的脸早泛起了红,已向周围人轮流敬过一番酒的他起身看向江玉珣,并用无比认真的语气说,“我大周军队的实力自不容小觑,但此番能够以如此快的速度打败折柔,还是多亏了江大人当初提出的火火器……哪怕是为了此事,我这个当将军的也该好好的敬您一杯酒!”
说到兴头上的他眼圈还泛起了红。
此时篝火旁早已热闹得不像话,众人要不是在喝酒吃肉,要不便是与同僚攀谈。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定北将军正在向江玉珣劝酒。
江玉珣只得端起杯子起身向他回礼道:“将军大人实在是客气了,单单是火器一项就绝非我一人之功。更重要的是背后为其付出努力的丹师、工匠,还有士兵。”
“好,好!江大人说的有道理,那就敬所有人——”江玉珣的话音一落,定北大将军便仰头干掉了碗内的酒。
甚至还抬手示意江玉珣自己的碗内已经彻底空掉。
——此刻定北将军的确是醉了个彻底,假如现在的他还有一分清醒,都不敢在“陛下的人”面前如此劝酒。
借着火光江玉珣低头看一下手中酒杯。
镇北军驻地内的酒杯也比昭都的大,端在手里如简直碗一般阔气。
想到自己惊人的酒量与酒品,江玉珣忽然有些绝望。
……应长川人呢!
他不来吃饭跑到哪里去了?
见应长川还不来,与定北大将军客气完后,江玉珣有些僵硬地朝对方笑了一下,接着如慢动作一般僵硬地抬起了手臂垂眸看向碗内清澈的液体。
在篝火旁放了一会儿L的烈酒,酒香变得愈发浓重。
江玉珣虽然不善饮酒,但他清楚手中东西的威力。
定北大将军盛情难却。
就在江玉珣打算咬牙一口干掉杯中烈酒的时候,忽有一人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不等江玉珣反应过来,那人便抬手从他手中取过了酒碗。
此时夜色已深,天上洒满了星子。
篝火
也随着夜风一道轻轻的晃耀,并落在了酒碗之中。
江玉珣不由愣了一瞬,他转身向后看去——
没有按时赴约的天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
他换上了一身普通的绛纱袍,手中则端着方才自江玉珣手中取过的酒碗。
“……陛下?”又一阵夜风袭来,吹醒了还在愣神的定北大将军。
在他意识到不妙的同一时间,应长川已经笑着向他点头。
末了就替江玉珣一口气干喝掉了这杯烈酒,并放下酒碗走向席间。
在落座的那一刻,应长川轻笑着随口对一旁的定北大将军道:“阿珣酒量不佳,孤替他饮。”
天呐。
“阿珣”二字如一道惊雷劈向定北大将军。
刚才还端着酒碗稳稳站在原地的他身体不由抖了一抖。
仕途与生命走到尽头的绝望感,在刹那间涌上心头,脸也在瞬间变得涨红涨红。
真的是见了鬼了!自己怎么把这一茬忘了?
……陛下和江大人可是那种关系啊!
自己竟然当着陛下的面向江大人劝酒,简直是活腻了。
定北将军的脸红过之后又青一阵白一阵,刚才还在开怀畅饮的他再也笑不起来了。
席间格外热闹,直到这一刻其余人才发现应长川已经来到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