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虽然没有散,但前方尽是凌乱的马蹄声。
隐藏在雾气之中的玄印监第一时间冲了出去,循着声将杜恩利的手下一一斩杀。
江玉珣的脚步不由一顿,最终只能轻声道:“……相信了。”
天子的轻笑声穿透雾气,落在了江玉珣的耳边。
其中还带着几分宽慰。
何止是幼稚?简直是幼稚得不像样子。
……
羽箭直直地刺入了邢治对面人脖颈之中。
他瞬间便失去声息,倒在了地上。
鲜血自他的脖颈喷涌而出,洒在了邢治的脸上。
浓重的血腥味也扑面而来。
邢治虽独自在折柔闯荡了一段时间,但是身为商人的他还从未见过真正的战争与死亡。
延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他,瞬间腿软瘫跌倒在了地上。
若是有的选,邢治自然不愿意死。
顾不得脸上腥臭的鲜血。
如今已经不再是杜恩利手中人质的他立刻四肢并用,尝试着爬出这里。
求生的本能令他全神贯注,通过耳畔的声响判断着方向,并艰难向前挪动。
片刻后,一匹白色的战马终于穿过草原上的浓雾,出现在了邢治的面前。
“邢公子!”江玉珣的声音自马背上传了过来,说话间他已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了邢治面前,并无比着急地问,“你现在感觉可好?有没有受伤?”
听到熟悉的声音,邢治总算安心了下来:“咳咳咳……我,我都好,就是似乎站不起来了。”
说话间,他的声音仍在止不住地颤抖着。
此时玄印监已经收拾完了战局。
定乌穆高大草原上重归寂静。
江玉珣的背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应长川跟在他背后来到了不远处。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玄印监也在此时点燃了手中的火把。
浓雾虽然没有散开,但是有了光亮之后周遭的景象总算是比方才清晰了一点。
江玉珣看到——邢治的身上虽然有一大片血迹,但那明显是别处溅来的,而非他受了伤。
见状,江玉珣瞬间松了一口气,并弯腰扶住了邢治的手臂。
看清楚来人真的是他后,尚未彻底从刚刚的险情中缓过神来的邢治瞪大双眼,并一遍遍在口中念叨着:“江大人,是江大人……我,我真的还活着?”
“当然了,邢公子扶着我试试能不能起身,我们先离开这里。”
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性命危险后,别说是起身离开了,邢治竟彻底脱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江玉珣连忙用力去拽他:“定乌穆高夜里无比寒凉,在这里坐久了定会感染风寒。”
邢治虽然是一名纨绔子弟,但是外出历练过后他的身上也长出了不少结实的肌肉。
他看着一点也不胖,但是体重却绝对算不上轻。
江玉珣用力去拽,竟只没能将他拉起。
“邢公子,稍等一下。”话音落下后江玉珣又深吸一口气,用双手抓住了邢治的手腕。
然而还不等他用力把邢治从地上拽起来,便见瘫坐在地上的人突然惊恐地张大了嘴巴:“陛,陛下?”
浓雾尚未落下,直至此刻邢治才知道应长川今日也在这里。
——玄色的战马上,天子一手握着缰绳,一手紧攥着长弓。
此时正垂眸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末了一点点将视线落在了江玉珣的手上。
天子的目光锐利似刀……
刚才还坐在地上不能动弹的邢治,立刻用手撑着地一个猛子站了起来。
他虽然还不知道江玉珣和应长川的关系,但刚才那一眼却令邢治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
起身之后,邢治赶忙将手心重重地在衣摆上蹭了两下,方才举手加额向马背上的人行礼:“参见陛下——”
这一串的动作干脆又利落,直接让江玉珣看待在了这里。
原来你能站起来啊?
-
斥候来报,丘奇王已经到了加卜尔的地盘。
折柔另外两部如今已在整兵,想必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爆发下一场大规模战争。
大周自然不会白白在这里等待下去。
救回邢治的第二日,又有增援军来到此处。
他们此行主要是为了押送武器。
——之前为能快速行军和占领要地,服麟军与紧随其后的镇北军只携带了小型投石机与部分火器。
如今威力更大的火器已经被全部送到了驻地之中。
一道前来此处的,还有身为“少府”的费晋原,与从昭都赶来此处的庄有梨等人。
他们的主要工作便是定时核对火器及其部件的数量,并将其登记在册,每日确认其是否存在缺漏。
这项工作看上去虽简单实际却非常重要,必须由信得过的人来做。
在原本的历史中,火器诞生后便为中原朝廷所独有。
直到一场战争结束后,敌军撤围时俘虏了一部分中原工匠,并盗走部分火器,通过这些人学会了火器制造与使用的方法,最终加以仿制并应用于战。
这段历史虽然还很遥远,但江玉珣必须从各个角度保证此事不会发生。
除此之外,庄有梨还要负责防火工作。
这件事同样不能有半点疏漏。
……
等彻底清点完火器数量后,已过了用晚膳的时候。
随庄有梨等人忙了一天的江玉珣还没时间去看尚在休养的邢治。
忙完这些工作后,他们两人终于去了邢治所在的军帐内。
杜恩利这几日一直忙着逃亡,被他抓走的邢治也跟着他在草原上跑来跑去,连着好几日都没有合眼。
因此,邢治虽然没有受伤,但却早疲惫得不成样子。
昨天回到营区后,邢治
倒头就睡。
直到刚刚才苏醒过来,并好好洗漱了一番。
军中的伙兵给他开了一个小灶。
江玉珣和庄有梨也在邢治这里蹭起了饭来。
夜幕降临后,草原上变得格外寒凉。
不大的军帐正中央放着一个用来烤肉的燔器,与一只用来温酒的泥炉。
伙兵把腌制好的肉食放在了燔器上,简单调味过后便离开了帐内。
放了草药的烈酒已“咕嘟咕嘟”冒起了小泡,酒香与草药淡淡的苦香倾刻间弥漫整个营帐。
邢治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接着拿起筷子便要去夹燔器上的肉食。
坐在对面的庄有梨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邢公子,肉还没熟呢!”
燔器上的羊肉还是粉色的,血迹隐约可见。
邢治的肚子随之“咕”了一声。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肚子,末了略微尴尬地笑着说:“我这几日跟着那个姓杜的逃跑,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过,实在是饿极了。”
生肉既不好消化,吃了又容易闹肚子。
担心邢治忍不住再去夹它,坐在桌案另一头的江玉珣试着挑起一个话题,转移起了邢治的注意:“杜恩利的手下已被玄印监斩杀,但是他的性命却被暂时留了下来。”
庄有梨端起了泥炉上的酒壶,一边替几人倒酒,一边忍不住转身问江玉珣:“这是为什么?”
邢治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江玉珣伸手接过庄有梨倒的烈酒,末了向他点头谢道:“杜恩利知道折柔三部的兵力,他说的虽然不一定全是真,但与邢公子之前探查出来的消息结合起来看,也能辨出真假虚实。况且……直接杀岂不是便宜他了?”
应长川的意思是——将杜恩利带回昭都,先让他在玄印监驻地把那里的刑罚一一尝试几遍再杀了他。
邢治河庄有梨都听说过有关玄印监的恐怖传闻。
听懂江玉珣言下之意的他们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心中却只有快意。
“就该如此!”
“绝对不能便宜了他那样的人——”
说话间,燔器上的羊肉终于变了色。
饿得不行的邢治顾不得客气,直接夹了一块到碗中。
刚烤好的羊肉还是滚烫的,将它咬到嘴里的瞬间,邢治便倒吸起了凉气。
他正想端起手边的杯子向口中灌水,然而不等邢治手指碰到杯壁,就被江玉珣抬手挡住了所有的动作。
“邢公子,这个酒也是烫的!”江玉珣被邢治的动作吓了一跳,他一边说话一边拿起旁边的酒壶替邢治倒了杯未温过的烈酒,“喝这个。”
邢治朝他投去感激的目光,立刻将杯中的酒灌入腹中。
此时方才还滚烫的羊肉也凉了一点。
饿了好几天的邢治狼吞虎咽地吃掉好几块之后,终于想起了正事。
“咳咳咳……”
“邢公子慢点吃。”
邢治摆了摆手,深吸一口气逐渐坐直了身,他一边尝试着平复呼吸一边说:“我在丘奇王南下之前就动身离开了达厄王所在之处,走之前勉强算打听出了一些还算有用的消息。()”
江玉珣立刻抬眸认真地看向邢治:“何事?⒏[()]⒏『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邢治放下酒杯,坐直了身子认真道:“达厄王那边几乎没有受到白灾影响,并且大周遭灾的消息也已传到了他的耳边。”
江玉珣轻轻地点了点头。
同样饿了一阵子的他完全将吃饭抛到了脑后,只顾着听邢治说话。
坐在对面的年轻人忍不住又夹了一片肉,嚼了两口咽下后说:“他不肯帮丘奇王,不只是因为觊觎对方的草场,更是因为达厄王也想趁大周之危南下侵略。”
折柔三王都未曾放下侵略之心。
相比起丘奇王,其余两人只是更为谨慎一些罢了。
这几年来大周的国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
达厄王的危机感一日比一日重。
得知今年年初大周南方遭灾之后,已经忍了好些年的达厄终于按捺不住。
——就算前几日丘奇王不动手,他也会在占领了丘奇王的草场后,继续南下攻打大周。
庄有梨倒吸一口凉气:“不自量力!达厄王就没有想过万一输了自己应该怎么办吗?”
“他还真的想过!”邢治的语气突然激动了起来。
他“啪”一下将筷子放在了碗上,并压低了声音对江玉珣和庄有梨说:“我刚才说的那些江大人和陛下应该也不会太过意外,但江大人恐怕不知道达厄王给自己留了什么后路吧?”
江玉珣心中隐隐约约已有了答案,但还是轻声问:“什么?”
“巧罗国。”邢治咬牙说出了这三个字。
果不其然。
邢治所说的“后路”的确与原本的历史相差不大。
达厄王的领地紧挨着巧罗国。
此战若是获胜,那么达厄王便可成功入主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