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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狂风卷着砾石“砰”一声砸在了车壁上。

虽然没像白天那样把马车砸出个窟窿,仍吵醒了正酣眠着的人。

春季的泽方郡夜里气温仍会降至零度。

车外狂风还在呼啸,江玉珣轻轻地吸了吸鼻子,下意靠近热源并轻轻地蹭了他一下。

浅浅的暖意与淡淡的龙涎香,瞬间袭了上来。

真暖和……

不等江玉珣放下心来再次陷入沉眠。

方才还睡意蒙眬的他,瞬间清醒过来。

不对!

马车上哪来这么热的物体?

江玉珣猛地睁开眼睛,重重地眨了两下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

马车上似乎……只有我和应长川?

江玉珣如被施了定身咒般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尝试着一点一点用余光向身边看去。

睡梦中,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枕在了应长川的肩上。

两人的身体早紧紧地贴在了一起,没有半点缝隙。

江玉珣的耳边“嗡”一声响了起来。

方才还有些凉的耳垂瞬间变得滚烫,脸颊也随之烧了起来,同时忍不住在心底里疯狂尖叫——

这是可以随便枕的吗!

不知道如何面对此情此景的江玉珣,只用了不到一秒便决定……闭眼,继续装睡!

扑通扑通扑通。

这一瞬,江玉珣甚至有些怀疑应长川会不会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马车外狂风呼啸,仍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就在屏息凝神之际,江玉珣忽然听到自己耳边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轻笑……

他瞬间紧张起来。

应长川发现我醒来了?

还是说这只是我因紧张而生出的幻觉?

江玉珣的眼睫轻轻颤动。

马车内重归寂静。

只剩方才那阵似有似无的笑声顺着他的耳朵溜入心间。

化作一阵隐隐的痒意,徘徊在心头。

-

累极了的江玉珣如梦游般回到了镇北军营地,接着倒头就睡。

他醒来的时候,呼啸一日的狂风已经停了下来,天空碧蓝如洗,昨日漫天的黄沙仿佛只是一场迷梦……

江玉珣还在对着军帐顶发呆,汤一蒙的声音已经从帐外传了过来。

“江大人还没有睡醒?”汤一蒙犹豫了一下,放轻声音对身边的人说,“要不然我们先去卸粮种吧,先不打扰他了。”

粮种?

……对啊,从折柔带回来的粮种还没有卸呢!

听到汤一蒙的话后,江玉珣终于打起精神从榻上坐了起来:“稍等一下汤大人,我马上就来!”

开口他便发现,昨晚大喊过后自己的声音变得极其沙哑。

“诶!好,那我们就在军帐外等您——”汤一蒙的声音从军帐外传了过来。

经历

了一场狂风的江玉珣,就像从土里面刚刨出来般满身是沙。

江玉珣隐约记得凌晨回军营后,玄印监曾告诉自己可以去应长川所在营区洗尘。

但他昨夜太累,压根顾不得这些。

大周军中纪律严明,只有晚上戌时以后才能沐浴。

此刻距戌时还早,看到身上那些灰尘,江玉珣不禁嫌弃起了自己。

他轻轻咳了几声,便挣扎着爬起来洗漱。

约莫一盏茶工夫过后,就换好衣物走了出去。

甫一出门江玉珣便发现,汤一蒙不但和自己一样浑身是沙,甚至眼圈上的青乌还没有退去。

他被对方这模样吓了一跳:“汤大人,您的眼睛让军医看过了吗?”

“看过了,”半跛着腿的汤一蒙一边走一边说,“不打紧,说是过两天就能消肿了。”

说着说着,他忍不住偷偷打量了江玉珣一眼。

他的目光着实有些古怪,江玉珣被看得浑身发毛:“怎么了汤大人?”

“没什么,没什么!”汤一蒙连忙摇头,他本想闭口不言,但憋了几秒之后终是忍不住破功道,“江大人不去找陛下吗?”

“陛下?”江玉珣有些不解地问,“卸粮一事也要找陛下商量吗?”

“不不不!”汤一蒙赶忙笑着挠了挠头,“我怕是昨晚没有睡好,不小心昏了头。方才说的那番话,江大人您就当没有听到——”

说完又用手指敲了敲脑袋说:“看我这记性,陛下今日一大早就去军马场了,此时也不也在营地啊。”

江玉珣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道:“好……”

他表面上强装镇定,但心里却不知怎的生出了一种做坏事被人看到的心虚感来。

呼,别多想!

江玉珣深吸一口气,强行将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脑海中丢了出去。

装载粮种的马车停在不远的地方。

汤一蒙的腿还跛着,走起路来稍慢了江玉珣一步。

将要走到马车边时,忽有一阵春风迎面吹来。

江玉珣的长发随风向背后飘去,正巧从汤一蒙面前扫过。

带来一阵暖意,与……淡淡的龙涎香。

汤一蒙瞬间瞪大了眼睛。

-

镇北军中有很大一部分士兵都是“役卒”。

他们在来此地服役前,都是普通的百姓。

聊起种地的事,各个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江玉珣到的时候,几名士兵正合力将一口大陶缸滚至此处。

行过礼后,其余几人一边拆卸马车上的粮食,一边对江玉珣说:“麦种最忌水,若是周围环境太过潮湿,便非常容易捂种、霉变,到那个时候麦子就难发芽了。”

说着,便将装在麻袋里的麦种倒了一半进陶缸里。

江玉珣随手抓起一把,轻轻揉了揉后说:“这些粮种似乎是从地窖里取出来的,有一点点潮气。”

折柔王庭干燥少雨(),能将种子放成这样可是不容易啊▊()▊[(),”汤一蒙忍不住笑了一下说,“幸亏他们不重视,不然我们也难如现在这般轻易地拿到麦种。”

士兵随他们一道检查了麦种。

过了一会忽然后抬头看了看天说:“今日天气不错,不如先把种子晾晒一下吧?等彻底晒干后,再将它们装进陶缸里面去。”

泽方郡离折柔太近,在这里育种并不安全。

江玉珣等人离开的这几日,应长川已经看过了附近几个适合做军马场的场地,训练骑兵一事也有了些眉目。

再过一段时间,他们便要南下回京了。

届时众人便会将麦种带回昭都,并趁着春耕的最后时机将其播下。

从没有种过田的江玉珣一边听,一边认真将这些士兵说的话记在心中,并不时询问一些细节上的问题:“每缸都要装满,还是说需要空出些空间?”

驻守泽方郡的士兵,操着一口浓重的北地口音。

他们早就听说过“江大人”的名字,并把他视若神明。

士兵们没有想到,江大人有一日竟然会如此认真地听自己讲话。

黝黑的面庞在此刻泛起了红,士兵努力用官话对江玉珣说:“麦种既容易吸湿,通气性又差,绝对不能放得太过紧实。不然若是麦堆里面回潮、发热的话,我们很难发现和排除。”

江玉珣连忙点头,将他说的话记在了心里。

前几年大周的税收都用在了军饷之上。

若不出意外,今年大周军粮已有三四成能够自给。

等回到昭都以后,便要着手于扩建粮仓之事了。

江玉珣相信负责此事的官.员,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完成此事。

但在此基础上,还应该多收集民间整日都与田地打交道的百姓的建议。

现在约莫两三点的样子,距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

见日头不错,士兵便开始在地上晒起了粮食。

“稍等我一会,”见众人开始忙碌,江玉珣向他们打了个招呼道,“我回军帐内拿个本册,记一下刚刚说的那些事。”说完便转身向住处走去。

“是,江大人——”

阳光穿透毛毡落入军帐之中,照亮了一方空间。

江玉珣坐在书案前翻找自己起了自己的笔记本。

他桌上的本册实在太多,过了好一会方才将所有册子翻完一遍。

“怎么回事……”江玉珣忍不住嘟囔道,“我明明记得是放在这里的,为什么突然找不到了。”

说完他又不信邪地继续翻了起来。

十几分钟后,面对铺满一地的本册,江玉珣终于忍不住怀疑起了人生。

“奇怪。”

……难不成我忘记把它带到泽方郡了?

他犹豫了一下,随便抽出一张纸记录了起来。

-

昨日风沙太大,士兵都在军帐内休整。

今日好

() 不容易天晴,众人训练的热情也比往常更大。

在晾晒麦种的同时,校场那边便传来了震天的鼓声。

“咚——”

铁器相互碰撞产生的细响随之传到了营帐外。

牛皮制成的军鼓敲击起来声音格外浑厚。

众人的心跳声似乎与它一起产生了共振。

汤一蒙一边整理麦种,一边问:“校场上这是在做什么?”

说完便顶着青肿的眼睛,有些好奇地回头向远处看去。

校场与营区之间虽有一段距离,但今日天气晴好,一眼便可以看到远处士兵们的动作。

第一通鼓声之后,士兵们整理完了随身携带的武器。

紧接着又是第二通鼓。

伴随着鼓声,已经整装完毕的士兵迅速调整阵列,不断在校场上变化起了队形。

在冷兵器时代,兵阵尤其重要。

它是保证攻击有序进行的基础。

远远看去,此时成千上万的士兵正遵循着鼓声快速移动,在校场上排出一个个不同的几何图形。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远远看去绝对称得上“壮观”二字。

“规整!”汤一蒙不由跟着赞叹起来,“不愧是我大周铁血之师!也不知陛下是如何让这么多人整齐行动的……”

江玉珣一行人来泽方郡已有一段时间。

伴随着鼓声,他的声音也不由大了起来:“只有法.令严明、赏罚有信,士兵才能愿意听将领的话。”

他一边轻扫手下的麦种,一边忍不住对比起了应长川和折柔王:

“陛下当年定下的军法虽然严苛,但我相信相比起折柔那个把外交视为儿L戏,动不动便以不入流的幼稚手法捉弄使臣的王。士兵更愿意为大周抛洒热血。”

客观公正地说,应长川在这个方面绝对称得上靠谱。

历史上的大周受怡河溃堤与昭都大乱影响而元气大伤。

只服役两年的士兵,个人能力也远比不上折柔人。

应长川能鏖战七年,最终战胜勇不可当的折柔人。

靠的便是这样居有礼、动有威的队伍,与背后严明的军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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