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河或许压根不会溃堤。
哪里还用我们去田庄折腾一趟?
埙声穿透烟雾,刺向众人耳畔。
一曲终了,大司卜终于放下法器。
其中一名巫觋也取下面具,走到亡者的家人面前,无比沉痛道:“你儿葛宝生已魂归篙里,他要吾代为转达,往后莫要再牵挂他了!”
跪在他对面的百姓当场号啕大哭。
剩下的人也受此气氛影响红了眼眶。
大司卜适时抚须哀叹了一声,随之开口道:“你不必——”
谁知他半句话没说完,便被一阵清润的少年音所打断:“葛宝生?”
大司卜下意识回头,并于瞬间瞪圆了眼睛——江玉珣怎么在这里?!
怡河畔上千人的目光随之投了过来。
江玉珣笑了一下,忽然纵马自山坡上疾驰而下。
身后还跟着几十号玄印监。
见来人是他,其中一名巫觋立刻向前一步,警惕地把司卜挡在了背后:“江大人有何贵干?”
江玉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轻轻歪了歪头问:“巫觋大人在找葛宝生?”
“对,”巫觋咬牙说,“他母亲托我们寻他的魂魄。”
“这样啊……”江玉珣刻意拖长了尾音,大司卜心中忽然生出一阵不祥的预感。
他莫不是要在这里搞什么事情吧?
果不其然!
话音落下,少年忽然回头向背后看去:“不必麻烦,人我已经替他母亲带来了。”
说话间,玄印监便将一个满身泥污的男子推了出来。
远远看到母亲,男子当即“哇”一声哭了出来:“娘!”
前一秒还在给巫觋磕头的妇人当即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向前来:“……我儿?我儿宝生你怎么在这里?!”
百姓随即议论起来,声音大得压都压不住。
“什么?”
“葛宝生不是已经死了吗……”
“是活人还是魂魄?”
大司卜面色铁青,攥紧了胸.前的衣料:“怎,怎么可能……”
这个名叫葛宝生的男子,是中途离开田庄的百姓之一。
他回家后不久怡河便溃了堤,有人亲眼见到他被大水冲走不见踪影。
葛宝生抹泪膝行至母亲面前,一边打着哭嗝一边说:“娘亲我,我没死!我抱着木板,被洪水……一路冲到了下游,在水里困了两日后,被玄印监的大人们救了上来……”
说完又转身磕了三个响头:“大人们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葛宝生被玄印监救了?!
怡河边当下便炸了锅。
祭台之上,大司卜与巫觋均面如土色。
河风撩起少年的长发,江玉珣直直地朝祭台看去。
他的目光格
外坚定,似一把剑劈入人心底。
“司卜大人,葛宝生既然没死,那您方才问到的究竟是什么?”
江玉珣缓缓笑了起来,“是不小心在蒿里找错了人,还是……压根就没找到他呢?”
少年的声音不算大,却正好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边。
是啊,葛宝生没死那刚刚又是什么情况?
祭台之上,大司卜突然重重咳了起来。
巫觋们当即围了上去。
河风吹散了祭台边的烟雾,方才半隐于雾气背后的司卜与巫觋,全都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甚至还毫无风度、乱作一团,没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样子。
祭台下,百姓也乱哄哄吵得不可开交。
“这人莫不是江玉珣找来演戏的吧?”
“葛宝生如此虔诚,怎么可能配合演戏?况且我亲眼看到他被大水冲走,谁会用命开这种玩笑!”
“……可是司卜大人怎会出错?”
怡河畔一片混乱,人仰马翻间忽有一名巫觋忽然穿过人群,来到了江玉珣的面前。
他穿着件浅灰色的法衣,看上去位级不低。
“少司卜久闻江大人之名,一直想见您一面,没想今日竟在此处遇到,”巫觋的话压过嘈杂的吵闹声,传到了江玉珣耳畔,“可惜今天不是个说话的好时候,司卜大人只好邀您明日到聆天台小坐片刻。”
少年回眸与玄印监对视一眼……原来少司卜今天也在附近。
怡河畔的事闹得太大。
半天就能通过现场上千百姓之口,传遍整片平原。
向来喜欢藏在幕后的少司卜,此时终于按捺不住了。
虽然说是邀请,但是巫觋的语气与措辞,完全容不得少年拒绝。
说完这句话,他便点了点头退回祭台。
众所周知,少司卜商忧才是聆天台里最难对付的那一个。
巫觋走后,玄印监立刻警觉起来:“商忧这个时候找江大人做什么?”
江玉珣拽了拽缰绳:“……想来八成是要借机拉拢我,或从我口中打朝堂内的消息。”
他们终于等不及想要试探,应长川究竟是否如传言一般身受重伤了。
玄印监犹豫道:“那您去吗?”
“自然要去,”江玉珣想了想说,“我最近风头正盛,少司卜绝对不敢在聆天台内除掉我,去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祭台上乱作一团,江玉珣没兴趣再看下去。
说完,他便骑马转过了身。
回头看到玄印监众人略为担忧的表情后,江玉珣笑着对他们说:“放心,我懂得分寸,知道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
?!
等等,江大人一直认为自己是懂得分寸的吗?
下一刻,二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朝江玉珣看了过来。
回忆他从前种种言论。
玄印监突然觉得,绝对不能放江玉珣一个人去见少司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