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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温热的感觉瞬间将他包裹。

应长川的唇边终于漾出了一分熟悉的笑意。

与此同时,忽有人狼狈地从远处跑来,重重跪倒在地颤着声说:“司,司卜大人,有玄印监强闯聆天台,杀,杀了好多人——()”

甚至说是“血洗?()?『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也毫不为过!

祭台上一片死寂。

片刻后,慵懒的语调再一次于众人耳畔响起。

应长川轻轻替江玉珣撩起压在狐裘下的长发,终于起身漫不经心地笑道:“孤替司卜大人清理门户,有何不可?”

前来通风报信的巫觋倒吸一口凉气。

他这才看清——天子竟不知何时,来到了聆天台的最深处!

说话间,上百玄印监从祭台外涌了进来。

方才叫嚷着要杀江玉珣的巫觋,已被押在了刀下。

意识到大势已去。

其余巫觋愣了一下,纷纷腿软跪倒在地,作势要向应长川行礼。

但是天子却未多给他们一个眼神。

应长川似笑非笑地看向那名年老的巫觋,旋了一下手上的玉戒笑着说:“巫觋大人的打算,孤已知晓。”

“想来大司卜这些日身边无人服侍的确寂寞……既然如此关心他,那不如由你等充当人牲,去陪伴大司卜吧。”

最后直接点名道:“不知少司卜意下如何?”

应长川的个子本就极高,此时更是站在祭台之上。

他回眸向众人看去,眼中满是漠然的笑意。

在此之前,从未有巫觋充当过“人牲”。

应长川的话完全是将聆天台百年颜面扔在脚下任人踩踏。

但是此刻,祭台四周竟然无一人敢有异议。

-

有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吹得烛火飘摇。

更吹得祭台上的血腥味肆意飘散。

此时,商忧修剪整齐的指甲,已经深深地嵌入了掌心皮肉之中。

他咬着牙抬手行礼:“……是,陛下。”

鲜血顺着掌心流入衣袖。

祭台周围的巫觋,也随他动作一道重重把头磕向地面。

应长川再未多看他们一眼。

他再一次俯身,把江玉珣从地上扶了起来。

过于宽大的黑色狐裘,有长长一截拖在了地上。

已经烧得晕晕乎乎的江玉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微微摆手。

末了下意识弯腰,想要提起衣摆。

应长川自己倒是并不在意:“不必。”

江玉珣强行提起精神,默默从应长川的掌心抽出自己的手腕,尝试着站稳走下祭台:“陛下,臣自己可以……咳咳,臣身上沾了血污。”

聆天台的祭台上也不知道杀过多少人,血腥味重得无法忽视。

说话间,祭台外石质甬道内的灯火也全

() 部亮了起来。

入眼竟然是一片棕褐。

……这是什么东西?

不等江玉珣看清,忽然有一只手绕过他的肩背,虚落在了他眼前。

与此相伴的还有一阵淡淡的龙涎香。

江玉珣的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他下意识抬手想要推开应长川。

对方却如猜到他在想什么似的淡淡道:“甬道内是人牲。”

……!

江玉珣的手指瞬间一麻。

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天子轻轻捂着江玉珣的眼睛,缓步走向甬道:“是前朝人牲,用来为祭台增添灵气的。”

方才那些棕褐色的物体,都是前朝留下的经过特殊处理尸体。

……不愧是从战场上走出来的皇帝,应长川看到这一幕竟还能面不改色。

知道甬道内是什么后,江玉珣立刻打消了将应长川手扒拉下去的念头,乖乖地把手垂了下去。

此刻,甬道内悄无声息。

应长川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一掌几乎可以盖住江玉珣一整脸。

呼吸间,温热的气息也似丝带般朝他掌心缠绕。

江玉珣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烧到晕晕乎乎的他,忽然觉得此刻的气氛有些奇怪。

“陛下……”

“怎么?”

江玉珣原本想问玄印监是不是没有跟上来。

但开口却是:“您怎么会在这里?”

应长川:“……”

邢历帆走后,再无官.员来流云殿。

向来喜欢安静的应长川,不知怎的竟不适应起来。

恰巧今日休沐,想起上回在江家田庄里发生的事。

天子随之起了离宫之意……

没想到应长川到江家后没有见到想见的人,反而遇见了几名心惊胆落的家吏。

天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而此刻的江玉珣已经烧得说起了胡话。

他小声念叨起来:“臣以为陛下不可能赶来,还…咳咳……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正想说要是有下辈子的话,一定老老实实做人,再不以身犯险……”

他越说声音越小。

应长川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有手遮挡,江玉珣并没有闭眼。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地眨着眼睛:“往后臣无论去哪里,都要带上玄印监。”

江玉珣的睫毛极长,此时正随着他的动作上下轻扫。

如羽毛一般,在应长川的掌心撩动。

它轻轻扫啊扫啊。

带来痒意与酥麻。

……还有一阵说不出的感觉。

这感觉于顷刻间顺着指尖传遍了四肢百骸。

应长川的脚步不由一顿。

他下意识将虚搭在江玉珣眼前的手落下,轻轻地触了触身边人微微泛烫的额头与眼睫。

“怎么了,陛下?”

“没事。”

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应长川,早就见惯了生死。

往日征战时,总会有军士因“劫后余生”而庆幸、豪饮。

直到今日之前,应长川都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江玉珣的额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得愈发滚烫。

烧得厉害的他,无意识地向前去追赶寒意,等反应过来时已在应长川掌心蹭了两下。

若是往常,小江大人定然会被自己过分大胆的动作吓得魂飞魄散。

但是此刻,烧糊涂还在强撑着行走的江玉珣,仍在嘟嘟囔囔,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想到今天惹来的麻烦,他不由紧张起来:

“陛下,您是在生气吗?”

顿了几息,应长川轻声道:“不生气。”

江玉珣不信:“臣……小的时候,也不小心跑丢过一次。爹娘找到臣之后简直生气极了……”

那是现代发生的事情了,江玉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想到这里。

说话间,他又忍不住眨眼,长长的睫毛在应长川的手心内有一下没一下地扫弄了起来。

应长川难得蹙眉:“莫将孤与爱卿父母相比。”

我真是烧糊涂了,怎么会和皇帝瞎扯这么多?

江玉珣愣了一下,连忙闭嘴:“是,陛下。”

聆天台的甬道本就极长。

江玉珣受了外伤又惹上风寒,怎么也走不快。

过了小半盏茶时间,江玉珣裸露在外的皮肤终于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寒意。

他不由侧身避风,鼻尖正好轻轻从应长川掌心那习武生出的薄茧上蹭了过去。

如柳枝拂过池水,无意中荡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

雪花轻轻坠在江玉珣的耳尖。

不知道走了多久,应长川终于停下了脚步。

没等江玉珣反应过来,庄有梨的哀嚎声便先一步传到了他的耳畔:“阿珣——”

“太好了,你没死!”他瞬间喜极而泣。

玄印监的声音也再一次出现在了江玉珣的耳边。

停顿几秒,轻轻悬在江玉珣眼前的手掌,终于收了回去。

庄有梨那张满是泪痕的脸,随即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次真的是太危险了,要不是陛下,单凭我娘也进不来聆天台的门,”庄有梨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我们下一次出门绝对不能再鲁莽,一定要多多带上几个人。”

说着说着,庄有梨忽然愣了一下。

他疑惑地低头朝江玉珣的身上看去:“诶?你离开家的时候穿的狐裘不是白色的吗?”

……怎么忽然换了一件黑的?

而且还长到拖地。

“有梨!”一阵女声从庄有梨背后传来,看出江玉珣面色不对的她大声说,“下雪了,别耽误陛下和阿珣上马车

。()”

“是,是——?[()]?『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闻言,庄有梨立刻侧身,将眼前的路让了开来。

强撑了一路的江玉珣,终在此刻一点点失去了意识。

他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一眼……高大的水杉上覆满了白雪,远处还有温泉正冒着淡淡青烟。

这里是聆天台外。

应长川一直带自己离开聆天台才松手吗?

江玉珣模模糊糊地想道。

-

或许是担心他失血过多死在半路,无法充当“人牲”。

聆天台并未用刀,而是以木棍重击江玉珣腹部。

那一下打得颇狠,直到现在江玉珣的腹部还在痛。

一同来的太医,先简单为江玉珣诊治了一下。

确定他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并让他服了药丸后,众人方才离开此处。

恍惚间江玉珣也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扶上了马车。

因高烧而陷入昏睡前,他忍不住强打着精神向着朝窗外看去。

马车一路疾行,向月鞘山下而去。

江玉珣再一次于心中庆幸那些巫觋没有把自己当场斩杀,并默默地感激了起来。

见身旁的人望着窗外发呆,应长川忽然轻声道:“爱卿在想什么?”

“……陛下?”

在祭台上坐了一会的江玉珣满身血污,怎么看都狼狈至极。

他没想到应长川竟然和自己处于同一驾马车上。

他强打起精神回答道:“臣…咳咳……方才在感激大司卜。”

应长川缓缓将目光收了回来。

末了轻笑了一下,似乎并没有把这句奇怪的胡话放在心上。

直到下一瞬。

高烧不退的江玉珣轻轻将额头抵在冰冷的车轩上。

车外的寒意自此一点点渗了上来。

意识消失前一秒,江玉珣终于用轻到只有自己与应长川能听清的声音说:“咳咳……还有,谢谢陛下。”

好似一阵梦呓。

又如一片羽毛缓缓朝应长川扫了过来。

天子虚搭在膝上的右手不由一顿。

寒风顺着窗缝溜入车内。

可是陌生的炙烫与柔软,还有睫毛轻扫的微微痒意却仍徘徊在他掌心,怎么也无法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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