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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

没有了过去的人多可怜,像无根的浮萍。

而燕止,还是被捡回了西凉王室那样凶残又危机四伏的地方。一个失忆的人,他究竟是如何在短短几年之间,成功变得像如今这样顶着“王”的头衔,照拂着一方狼群,在世间肆意潇洒地存活。

不会惶恐不安么?

不会在午夜梦回,心里一片空荡么?

是,燕王是一只孤高的狼王,似乎总能很潇洒、浑然天成地什么都不在乎。

但,一个会因为点滴关心就露出笑意的人,又怎么会真的一点点都不在乎。

萤石的光交相辉映。

一会儿,不仅能融为一团,那柔光此刻还在一明一暗地闪动,仿佛天上的星辰一样顽皮。

慕广寒凑过去看,燕止浅浅莞尔。

“燕某以为,人生在世,过去既已是过去,记不记得也并不甚重要。”

“反正也无法再更改,不如向前看。”

“……”

慕广寒:“话也不能这么说。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被你遗忘的记忆里,还有你的家人,甚至心爱之人?真的,别的不说,就你这手指上的疤,你若是南越人,能被咬成这样,你过去的心上人绝对极不好惹!”

“不过,也未必一定是咬痕。”

“说不定是干活弄伤的。仔细想来,燕王手巧会做灯、会搭秋千,平日里还很会伺候人,指不定以前又是某个高门大户的家养的伺候奴仆呢?奴仆沦落西凉,必是个犯了错的逃奴!”

他这么信口瞎说,燕王竟也不生气:“嗯,或许。”

“……”

“逗你的!你以前绝不是奴。你自己看看你这掌心,拿卯辰戟磨的茧,和那些做过工匠和干过农活的茧,根本不在一处地方!”

“加之你身上的少许几处疤痕,也都是战场刀斧伤。不曾有一点奴隶的鞭痕。”

其实之前在簌城的时候(),聊天时红药姑娘也曾念叨过?()_[((),以燕王的种种天资与才能,他失忆前就算不是来自某高门权贵,至少也是大富之家。

可这又有了另一个怪异之处。

——贵族或富商家的少爷,怎么可能不认字呢?

大户人家都要文化素养。哪怕是个远亲、伴读,甚至小厮,也该送去上过私塾的。

燕王闻言,本来习惯性没事在月华城主背后摸啊摸的手指,暂且停了下来。

“你说谁不会写字?”

“……你。”=_=

“我哪里不会写字?”

“你哪里会写字了?”慕广寒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西凉字不算,是你不太会写中原文字,但如今世上还有谁连中原字都写不好?”

就算在西凉,一般的孩子只要去上学,学校都是会一起教西凉文和中原文的。

燕王:“……”

“谁不会中原文。我写的那封‘救命’,你又不是没有收到。”

慕广寒:“…………”

收到是收到了,可他也是努力看了好久好久,才看出那鬼画符是“救命”啊!

“我会写。”燕王一派认真,“不仅会写中原字、西凉文,还会东泽与北幽等地许多不常见的文字。”

“是吗?”慕广寒不信,果断伸出手心,“来,写给我看。”

燕王写。

写写写。

写的什么狗玩意儿?

“你自己看看,这像字么?”

“当然像。”

燕王一本正经:“你看,这是东泽文写的‘广寒’。这是你们月华城的北幽文。我还会西凉文写。你看,中原文我也会。”

慕广寒:“……”

事实证明,燕王所谓的会“多种文字”,竟就是指他会用那几种文字写“广寒”这两个字。

除此之外,根本就不会写别的!而且就算简单的广寒,他多种文字除了东泽字,也全部都缺胳膊少腿,竟还鬼画符了一种慕广寒都不认得的字体!

“更不要说,你用中原文写的,根本就不是广寒。”

“你写的是‘月兔’。”还写得歪歪扭扭!

“一样,”燕王大言不惭,“广寒,即月兔,一个意思。”

“广寒是广寒,月兔是月兔,不是一个意思,是同一个月亮上的两个东西!!!”

这都能弄混,妥妥的西凉特色没文化?

你才是兔!

……

兔子不服。

于是人兔同笼,在暗无天日的深渊之底,争执不休。

最后还是慕广寒比较明智:“打住!咱们在这鬼地方还不知要待几天,当节省体力才是。”

“对了。”

“燕王你饿不饿?你之前给我的糖饼,我还留了一张。”

“……”

“……”

黑暗中,一人半块饼

() ,分着吃。

很快就吃完了,不太饱。

慕广寒叹了口气。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赵将军他们因为什么原因没能找到我们。又或者,这里太深了,根本挖不过来。()”

搞不好,我们其实也有可能,会死在这里。③()_[(()”

“……”

燕王:“我若先死,城主可以吃我续命。”

“你闭嘴。”

……

不愧是西凉野狼王,想的就是和旁人不一样。

让慕广寒不禁想起,多年前曾经看过的惊悚话本。

他原以为那是一个生同衾死同穴的缠绵爱情故事,翻了小半本才买的。

不料后面半本,主角性格崩殂,天天寻思着“吃了心爱之人后融为一体,此生才是永远一起”……唉。

其实吧,非要吃的话。

比较有效的办法,当然是燕王吃他。

但毕竟他以前“死”的时候,并没有试过被吃人。万一都复活了,前身体还在时不时被人啃一口,好像也挺毛骨悚然的。

所以这话他不到山穷水尽,肯定不会告诉对方。

谁愿意被人吃啊?

……

一晃,三天过去。

好在洞穴潮湿,石壁上一直有水,没把他俩给渴死。

但是饿。

三天没吃饭,可以说是非常饿了。

之前还觉得燕王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慕广寒,此刻认真开始考虑花式烧烤西凉大兔子,和孜然兔腿。

三天下来,燕王也没啥体力折腾了,一只爪搂着慕广寒,也不乱摸了,靠在墙壁上很乖。

慕广寒:“之前似乎说过,我可以吃你?”

“吃。”燕王大度伸胳膊给他。

月华城主也不客气,用牙齿咬他手臂,咬咬咬。

可惜没闹几下,肚子实在是咕咕叫,没心情继续开玩笑。

燕王:“认真研究怎么吃我,看来是饿坏了。”

窸窸窣窣,他动了下。

随即,温暖的手指,蹭着略有些干枯的唇,一阵杏子糖酸甜的味道弥漫口腔。

仿佛久旱逢甘霖一般,那味道让慕广寒甚至一阵头皮发麻。

不仅仅是因为他几天没吃东西。

更是因为那一瞬间,一丝记忆的松动闪过,他有些恍然。

燕王是真的邪门。

但也是直到此刻,慕广寒才陡然发觉,不止是杏子糖,不止是那喂完还要蹭一下他嘴唇的熟悉动作。一片漆黑中,燕止竟然就连声音,都有点像故人——

“你之前怎么不说,还藏了吃的?”

他问他,一切如常。

甚至呼吸也没有一丝紊乱,却阻不住已然乱序的心跳。更阻不住一些私心,正在疯狂从黑暗里阴暗滋生。

并非是……把燕王当成了故人。

当然不是。

燕王独一无二、一

() 方霸主,谁敢将他当做别人。只是他明明此刻已经抱着燕止,却分明还是有一种如饥似渴的情绪,萦绕纠缠。

那种情绪,叫“疯狂想要碰触()”,叫想要想要抛却理智,只管沉溺下去,不再在乎过去或将来⒛()_[(()”。

叫,想要……占有。

不计后果地,彻底地,占有他。拆吃入腹。

但是,这是什么疯狂的想法?

占有是什么滋味,慕广寒以前听过、在书上看过,却从真的未尝到过,直到此刻。

他明明也喜欢过别人,付出很多真心的那种。

但好像总是很卑微,从来不敢要多。

“……不是藏吃的,我也不知有。”燕王说,“刚摸到,就一颗,应是很久以前放身上的。”

慕广寒没有说话。

就一颗,都断粮几天了,还给了他。

口中的糖越化到中间,越是刺心的甜酸。

背后一暖。

燕王像是看穿了他不动声色之下波流暗涌的的欲念,躬身,一如既往温柔地,用暖和的兔皮毛完全包裹了他。

阴冷的深冬深渊黑暗,在这一刻,化作柔媚而迷离、繁星白苇的仲夏夜。

燕王自然而然地蹭蹭他,又凑近,亲了亲他的额头。

“我没有你那么饿,饿到想吃人。”他低声笑,随即又啄了他一下的唇,“就尝一口。”

说好的就尝一口。

可月华城主抓住了他的前襟。

于是变成了好多好多口,直到所有酸甜化尽在两人口中。

这一刻,慕广寒再也不会想,他跟他跳下来,到底想要什么。

人生第一次,他不在乎“别人”想要什么。

可是为什么?

那么久,他面对心动之人都甘愿卑微,做一个默默付出真心,等待或有或无挑选和垂青的人。

连对那些需要他的力量、对他假意温柔的人,都不敢造次。

这可是燕王!一方霸主枭雄,危险狡诈已极!

燕王,他怎么敢的。

还想占有、拆吃人家,哪怕只有这一次就好。

哈哈哈,怎么敢的。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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