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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此事说来话长,我十岁以前,叫顾菟。”

“可后来华都遴选大司祭,选中了‘顾苏枋’。我娘舍不得弟弟,我便与弟弟互换了名字,代他去了。”

等到神殿查到他不是他们当初选中的人,顾冕旒已通过试炼,成为‘几百年难遇的大司祭’。神殿只能好生捧着供着。

哥哥成了终身不婚的司祭,“顾菟”与月华城的婚约,自然顺理成章地落在了弟弟头上。

慕广寒:“……”

是啊。

他站在那一片星夜下,看着手中萤石。这一切才合理了。

他早就知道顾苏枋就是他以前的未婚夫,才对那枚定情小戒指一直珍而重之。

可又有一点更不明白了。

他早就知道,这段记忆此刻想起,也是清晰无比。为什么之前的日子里,他又常常好像根本不记得此事?

……

同一夜,安沐·陌阡城。

“呜呜,呜呜呜呜!”

邵霄凌怎么也没想到,他堂堂一个洛州侯,居然会在大半夜黑灯瞎火中,从南越王府的客房里被人绑架?

这可是顾苏枋的府邸,王府侍从都哪去了?他被堵住了嘴,但一路努力挣扎撞倒花瓶踢碎陈设,动静也弄得不小了,怎会没人来救他?

对了,南栀就住隔壁,南栀快来救命啊!

然而在被布条蒙眼之前,洛南栀的厢房始终一片黑灯瞎火。他知道南栀一向浅眠,不可能这么大动静都不醒,除非他根本不在房中。

可按原计划,明天一早他们就要启程回洛州了。

这大半夜的,南栀不好好在房间,去了哪?

不及邵霄凌细想,他就被人蒙眼粗暴地塞上马车,走了一会儿,又被拽下来推着前行,周遭幽冷异常,除了火焰的噼啪什么声音也没有。

蒙眼的布渐渐松了。

眼前的,是一条不见尽头的甬道。两边默默燃烧着金色的凤翼长明灯,流转着古朴而幽暗的光。

他似乎竟是被人押入了一座宫殿,或者正确来说,应该是一座地宫。这地宫宏壮磅礴的同时,却莫名阴森。脚下的地砖冰凉刺骨,照着他的身影。身后利刃押送他的,则是几个看不见脸的白袍人。

他的嘴依旧被堵着。

甬道安静,每走一步,脚步都在孤荡荡的回响。

冷静。邵霄凌对自己说。

此刻父兄,南栀,阿寒,都不在。无人能保护你。

你也二十来岁的人了,得学会保护自己!

首先要先搞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如此宏伟的地宫,不该是无名之地。好在邵霄凌年少顽皮时,尤其喜欢跑去附近各类古迹和墓葬“探险”,无数次在地宫迷过路,嗷嗷哭着被洛南栀拖

回家。

他是非常懂地宫的!

若是墓葬的地宫,只怕不能如此宏伟奢靡,毕竟不能超过天子规制。

那就只能是神殿。

但能把地宫造成如此恢宏的,也就只有几千年前遗留的南越火神殿吧。

火神殿的地宫废墟里,倒是有类似高大的穹顶,以及许多长长的、不见尽头的甬道。甚至石雕、灯制也如出一辙。

可火神殿废墟在洛州地界,距离此地还有一百多里的路。

所以,这到底是哪?

甬道尽头,一片黑暗无灯。

邵霄凌咬着牙捱过去,不情不愿又被赶上一座石桥。却万万没想到,双脚踏上石桥的瞬间,忽然地面数道从未见过的淡红色的光从地面向四周延展过去,让他直接愣在当场。

眼前景致有如豁然开阔的画卷一般展开,森古的宫殿的墙壁消失了,变成了一片一眼难以望见尽头的空旷,他嗅到了空气的幽冷,一轮暗血红满月就在头顶,那么大,那么近。

低下头去,脚下的不再是桥。

而变成一片浮在浩瀚星空之上的高台,高台下面隐隐有什么暗影浮动,他看不清,于是眯起眼睛去看。直到悚然看清脚下幽暗的美丽星海河里,竟然依稀好像藏着堆叠的森然白骨,那不知道是多少人骨,成山成海没有尽头,仔细看去似乎还合而还叠成了一个巨大的骷髅法阵,让人不寒而栗。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邵霄凌真心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噩梦。他用力掐自己,能醒吗?好想赶紧从这不舒服的梦里醒来。

“……卑鄙。”

清冷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他陡然抬眼,这才看到眼前不远处,又有另一块高台。

高台之上,是一座像是祭坛一样建筑。那建筑旁有两人,竟是一身黑色夜行装、手执名剑疏璃的洛南栀,和在他对面被他剑指,身着华服头发散乱、唇角带血的南越王顾苏枋。

邵霄凌:“呜呜,南……呜呜呜!”

是南栀!

发出声音的那一刻,脚下站着的地面忽然骤然塌陷。就在他在即将掉落万丈深渊的瞬间,却又被身后白袍人无声无息一把拎起。

惊魂未定之际,邵霄凌茫然只见受伤的顾苏枋得意得勾起了唇角,洛南栀则满眼寒冰:“你以为,我还会在乎他?”

顾苏枋冷笑:“你自然不在乎。”

“呜呜呜!”邵霄凌身子再度一空。

“住手!”

随着洛南栀压抑的一声低吼,洛州少主又被人一把拽回,整个人像一只断线的风筝,脚不沾地荡漾在那一片骷髅之海的上面。

他平时,总被人说傻。

但反而在这持续的惊吓中,整个人含着泪充分振作,迅速把眼前处境猜了个七七八八——放灯之后,多半是洛南栀放心不下他看到的那个像樱祖的人,因而独自夜行查访,结果意外闯进了这南越王顾苏枋搞阴谋祭祀的地

方!

邵霄凌犹记,当年他吊儿郎当跟在父兄身边瞎混时,曾跟父兄一起查获了洛州某装神弄鬼“半仙”的活人祭祀。

“半仙”为求长生与荣华,不惜杀害众多童男童女。白骨满院,异常残忍。

他父亲邵子坚大怒,一刀斩下半仙的头。

从那时他就知道了,虽然州侯一家也会每年放灯许愿、也会去庙里带百姓祈福,但也都只是图个吉利彩头。若是真的相信那些江湖上流传的邪门偏法、为一己私欲搞出乱七八糟的活人献祭来,不是愚昧无知至极,就是自私贪婪至极,就该死!

可如今,他再看着脚下那尸山血海,诡异法阵。

真是想不到一向空谷幽兰一般的南越王,披着一张优雅的画皮,也在私底下搞这些?

甚至被南栀撞破了真面目,还绑他做要挟。

月下一片幽深,顾苏枋阖目:“我与洛州本无冤仇,亦无意让侯府最后一点血脉就此断送。”

“如此,你我约定,我将此人完好无损送回洛州,换你心甘情愿助我一臂之力,何如?”

“呜呜呜!”

别管我!邵霄凌虽不知道南越王想要顾苏枋答应什么,但肯定不是好事。什么都别答应!

洛南栀的脸庞,在月下显得有些苍白。

“呜呜呜呜~!”别理他!!!

洛南栀:“你先让他过来,到我身边。”

“你的要求我都答应,但我有最后几句话,要交代他。”

……

那祭坛之上,有暗红色的诡异法阵,一滴滴落下,有如血迹。

洛南栀的凤目,带了一抹柔润的浅红。邵霄凌看着他,其实他真的很不习惯洛南栀穿这么肃穆的黑色,与他皎洁的气质不相称极了,一点都不像他。

“我大概,未必再能回到你身边。”

他垂眸:“霄凌,你要坚强,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阿寒。”

“这把疏离剑,你从小就想要,送给你。”

“……”

邵霄凌接过那剑,抚摸了一下剑身,还好像没心没肺般地笑了。

洛州侯一向如此。

身为两个精英哥哥底下毫无家业负担的吉祥物老三,从小被宠大,到处闯祸也有人兜,惯着他的人太多太多。

就这样被养得众所周知的不知所谓,哪怕父兄家人葬身沙场,抹掉眼泪去接回洛南栀,没过几天就又嬉皮笑脸的。

以至于此时此刻,几句像是诀别的话,在他听来也好似不痛不痒。

“走吧。出去以后立刻离开陌阡,一刻也不要耽误,答应我。”

洛南栀的指尖微微颤抖。

邵霄凌点点头,认真看着那指尖。

他们是“洛州双璧”,从小就在一起,狼狈为奸闯祸闯多了,就有了属于彼此的暗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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