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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2 章

正因如此,燕王才特意选了一片轻舟,只有他们二人。

有的时候,人多反而易乱。倘若西凉真以几艘大船、成百精兵护送,谁又能保证亲兵之无一人内奸,杂役奴仆全数清白,偌大船只没有一处被做手脚?各种算计防不胜防,因此慕广寒也不让洛州接他,同样是怕节外生枝。

有燕王一个就够了,毕竟武艺天下无双。

有轻舟一只就够了,轻它能浮在江面滩涂这处渺茫的大泽之上,其他稍微重一点的船,都已在月色下不慎陷入沼泽。

虽说大泽里有浮木,但毕竟那么冰冷的天,也怪不得弃船而逃之人哀嚎连天。

追兵就这么解决掉了,轻舟继续一片畅快,悠悠然穿过沼泽,又回到广袤江面。月色朦胧下,燕止一指:“此处再往南,就是南越地界了。”

话虽这么说,轻舟却不过去,反而离岸越来越近。

燕止:“听闻月华城主,曾与南越王有过婚约?”

“……”

“南越王我不曾见过,只听闻俊朗华美、气质不凡。”

“不过,既城主宁选洛南栀也不肯选他,想必那顾苏枋也未必如传说一般。”

“燕止好奇。听闻城主与南越王已办过婚礼。这若是在西凉,就算已经成婚了。而洛南栀身为下属州侯,却将城主留下,此事对南越王而言,岂不无异于夺妻之……”

啪叽,慕广寒暴敲兔头。

他一直不理他的胡说八道,只等他图穷匕见。不想他竟还说得没完了!

燕王被敲,老实了,同时小船也靠了岸。在岸边等待的,是一匹不俗的汗血宝马,和停在马头顶上正饿得咕咕叫的馋馋。

“不情之请,”燕王道,“城主是否还有一些空闲,燕止想最后带城主去个西凉宝地。”

“……”

“放心,仅稍稍绕路耽搁,最多一二日,一定安然无恙送城主回去。”

看吧,果然。

偷得浮生,难舍难分,能多一日是一日。

……

透亮的小橘灯挂在马耳朵上。

慕广寒懒懒窝在燕王怀里:“我困了。”

他伸出手,海东青扑棱扑腾飞下来,“咕咕,你不困?啊,忘了你是一只夜猫子。”

海东青:“咕?”

“咕咕?”夜色深重,燕王低沉的声音顺着紧贴的温度传来,“它叫馋馋。城主怎可自顾自的,给我的鸟起了新名字?”

慕广寒不服:“咕咕,过来给我蹭蹭,给你好吃的。”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几块本该路上吃的风干肉干。

燕王:“馋馋,不可为五斗米折腰。”

结果海东青根本不理他。扑棱扑棱,开心

() 吃。

鸟主人:“……”

慕广寒:“咕咕,看你多懂事,知道谁对你最好,知道谁每一次都会买上好五花肉喂你。不如跟我回洛州可好?我绝不像有人吝啬,每次都把你饿瘦。”

燕王:“嗯,你是待它宠溺了,回回把它养得肥到飞不起。”

马继续往前行。

慕广寒也有点饿了,和馋馋一起吃肉干,一人一鸟抢最后一块肉,燕王围观这一盛景。

慕广寒:“哎,你觉得樱懿的背后之人,是天子么?”

樱懿背后有人扶持。

不然,一个旁支少主,就算有本事一人之力区区数年将家业扩大几十倍,也该谨小慎微、努力守成才是。怎会主动投献,又在未在西凉站稳脚跟、深耕细作时,就胆敢图谋搅动风云。

慕广寒总觉得,燕王应是比他更早就想到了。

谁让人家有“本能”,而他却是个一动心就降智的狗玩意儿。回洛州以后,他定要从此洗心革面、清心寡欲才是,别一天天想些没用的!

果然,燕王开口:“他背后的,多半是天子。但也可能是旁人,譬如……东泽纪散宜。”

呃。

还别说,乱世之中,想要扶持势力搅西凉混水的,必然不可能是太小的势力。倘若东泽纪散宜未雨绸缪、打算挑动纷争黄雀在后,倒也符合自身利益。

倘若纪散宜不是自己人,看着……还真挺有嫌疑的。

“……又或者,南越顾苏枋。”

慕广寒:“啊?”

但,还真别说,虽然一瞬觉得荒谬。可既纪散宜可以有嫌疑,为什么顾苏枋就不能有。

犹记当年,是谁一身司祭华服,用兵如神所向披靡,一己之力替天子平叛。明明他亲眼看过,为什么这几年来,却总有一种“南越王不问世事,于因循守旧、偏安一隅”的错觉?

顾苏枋什么时候是个天生安分的人了。

犹记他穿过南越的宫殿,每经过一扇门,身体就越发冰冷。那人温柔的笑意面具下,掩藏着一个他不认得的人。只怪他贪恋温柔,自欺欺人一叶障目。

顾苏枋给他的太好了,他明明知道那不是真。日光下绚丽的露珠再美,总有消散的一刻。

……

夜风习习,有什么温暖的触感倾覆下来。

燕王一袭黑色披风,全部落在慕广寒肩上,驱散了夜深的寒霜。

“在想谁?”

小橘灯摇晃,映照着清残月光。恍惚回头,他看不清燕王的表情,只觉得那声音好小很温柔。

“忽然就不开心。”

他抱得更紧,像是抚摸什么继续安慰的动物,继而微笑,凑过来亲吻他。

那是一个不由分说霸道的吻,又很温柔。

“似乎只要提及顾苏枋,你就会不开心。”

橘灯闪烁,映着漫天星光。

人总爱一次一次闭着眼,重蹈覆辙。

燕王的

手指那么修长漂亮,却完全不怕触摸他满是可怕纹路的脸。慕广寒不想承认他的安抚很有效,他将来的人生不需要这种有效。

毕竟有朝一日,或许是不远的将来,提起眼前这个人时,他也会不开心。

越是有过真心,越是会不开心。

所以感谢上天。还好燕王不是什么绝色大美人,迷惑效果终究有限,假以时日,他应该多少还能收好自己的心。

还好还好。

……

南越王都·陌阡城。

洛南栀与邵霄凌人在江边。

两人按说本该半月前就回到洛州,不想却因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琐事耽搁至今。

如今收到飞鸽传书,月华城主马上都要启程回洛州了,那他们肯定也不能再继续磨蹭,最好赶在之前回到洛州迎他,明早就出发!

出发前夜,刚好是冬至。

在南越,这正是冬至灯会的日子,年关也快到了,百姓都在江边放孔明灯祈福,图个来年的好兆头。

陌阡城大,这里卖的孔明灯样式比洛州的还多、做工也更精巧,邵霄凌自然不由分说就挑了一大堆,当晚夜幕降临就拖着洛南栀去吃了传统的汤圆烧腊和姜饭,打着饱嗝又去了江边。

江边,已是千门开锁万灯明的盛景。满天都是冉冉上升的孔明灯。

邵霄凌很快也点起第一盏。

“这一盏鱼绘灯,是替老头子还有洛伯伯放的。他们都最爱看灯了,记得前年洛州灯会,洛伯伯亲笔题名的第一名灯,就是这样的一尾大鱼!”

“第二盏炮仗灯,是替大哥二哥放的。大哥你就放心吧,你们家小明月,我……咳,总之南栀和阿寒把他教育得很好,可聪明了呢!二哥也放心,锦锦去年一年拒了不少洛州豪门的提亲,我觉得她心里还是有你的。”

“第三盏兔子灯,替阿寒放。”

“就……保佑阿寒身体健康、心愿得偿吧,嗨,就是他之前在洛州月神殿许的那个愿望,要大美人什么的。哎,本想替他许些别的。但谁让他自己喜欢,有什么法子呢?”

“哈哈哈,终于轮到我自己许愿了。”

“我希望,”他咳了几声,郑重道,“都一年了,希望今年南栀能变回和以前一样,和我与阿寒一起去骑射喝酒!天上的老爹伯伯大哥二哥,你们也多多保佑南栀,劝他早日展颜,别再成天愁眉苦脸的了。”

他叭叭叨了一大堆,一回头,才发现洛南栀并没点灯,而是一直就在他身侧听着,略有点尴尬。

“咳,你发什么呆?快点放你自己的灯许你自己的愿啊!”

正说着,忽听身后有人骚动。他们站的是城墙高地,回头恰能清楚能见城内灯火,原来是大过节的有人逃狱,正在追,南越王的私人卫队都出动了。

邵霄凌:“……哎?等等。”

洛南栀:“怎么?”

邵霄凌皱眉:“我莫不是看错了。”

洛南栀:“你看见什么了?”

此刻犯人已经被带走,街上骚动平息,很快也变回了平常的节日氛围。

邵霄凌:“你刚才没看见是吗,那个逃犯,长得好像樱伯伯……啊呸,樱祖那个老狗贼的。不过老狗贼不是一早被阿寒交还西凉了,按说不会在此啊。”

洛南栀微微蹙眉。

清冷的脸上带了一丝深沉,目光如水,盯着适才的方向思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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