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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白芷急红眼:“奴婢只是伺候姑娘的。”

岳栩冷漠无情,抬着手臂一言不发。

宋令枝闻言转首,朝白芷轻摇摇头:“我无事,你随秋雁坐后面的车子便是。”

她如今已知,同沈砚讲理是行不通的,那还不如不说。

……

长街湿漉,七宝香车融在绵绵阴雨中。

宋令枝一身苏绣月华锦衫,鬓间只有一支海棠玉簪点缀。

沈砚就坐在她对侧,案几上的官窑美人瓢供着数枝红莲。

相对无言,马车内悄无声息。

洋漆描金小几上堆着数封书信,宋令枝懒得多理,只盯着那红莲瞧。

花瓣绮丽,许是晨间采撷而下,花瓣上落着晶莹雨珠。马车淌过长街,穿越雨幕。

青缎靠背倚在身后,宋令枝一手抚眉,这些时日她睡得常常不安稳,早先吃的药饵添了安神药材,如今枕着雨声,她只觉困得厉害。

雨落满地,苍苔润青。

手边的诗文翻过,沈砚仰首,视线不经意自宋令枝脸上掠过,又落在洋漆小几上那几封薄薄的书信上,那是宫里暗卫送来的。

眼眸低垂,漆黑眼眸幽深晦暗,让人看不知真切。

前世他和宋令枝,也曾共乘一舆。

彼时还是炎炎夏日,日

() 光一地,蝉鸣聒噪。

皇帝携文武百官出行,恰巧那日沈砚身上的奇毒发作,浑身上下冷得厉害,如坠冰窟。

沈砚对此习以为常,紧抿的薄唇隐约有血珠子渗出,藏在广袖之下的手背青筋直冒,他面上却并未显露半分,只是眸色冷了些许。

随行之人早习惯沈砚这般模样,唯有宋令枝察觉异样,当即打发人去寻太医。

偏生那一日太子身子抱恙,随行太医都在太子车舆前垂手侍立,无人敢离开片刻。

赤日当空,宋令枝顶着骄阳,亲自去请,也不见有太医肯来。无奈之下,宋令枝只好心生他计,打发人去取小手炉,或是冬日用的汤婆子。

日影横空,暑热烦闷,随行之人哪会带上这累赘玩意。宋令枝等了半个多时辰,也不见有宫人送来。

皇后闻得她在寻手炉,还特地打发人来,让她在外莫要骄奢淫逸,让人看了笑话。

宋令枝气红了眼,转身望向倚着车壁的沈砚。

光影昏暗,沈砚双眉紧拢,单手握拳。意识混沌之际,只闻鼻尖淡淡的花香掠过。

香气渐浓。

宋令枝伸手,小心翼翼环住了自己。

似是怕沈砚抗拒,宋令枝动作极为小心隐蔽。石榴

红织金锦宝相花纹宫裙曳地,偶有日光穿过车帘,光影迤逦满地,流光溢彩。

侍女瞧见,捂唇偷笑,调侃:“夫人这身衣衫不是刚做的吗,还说要给殿下看的,碰都不肯让奴婢碰,怎的如今曳地也不管了?”

宋令枝闹红脸,笑着嗔人一眼:“再说,我撕烂你的嘴,还不打发人去取姜茶来。”

侍女福身应“是”。

顷刻,马车上又只剩下宋令枝和沈砚二人。

百合宫香弥漫,隔着薄薄的春衫,宋令枝亦能感觉到衫下脉博的跳动。

沈砚似是昏睡而去,长长睫毛覆在眼睑下方,剑眉紧皱。

宋令枝抬首,宛若秋水的一双眸子盛着日光,握着沈砚衣袂的手指悄悄、悄悄往下。

春衫轻薄柔顺,那抹劲瘦白净的手腕近在咫尺,宋令枝心口狂跳不已。

广袖之下,沈砚手指骨节分明,腕骨凸出。

宋令枝屏气凝神,借着日光,悄无声息伸出一根手指,如暖日微醺,轻轻缠住沈砚的指尖。

倚在靠背上的沈砚骤然睁眼,一双眸子深深,不偏不倚撞上宋令枝的目光。

躲闪不及,宋令枝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如同染上胭脂,脸红耳赤,瞬间和沈砚拉开距离:“我、我……”

落日西沉,日影洒落在宋令枝眼角。

到底还是不放心沈砚,宋令枝抬眼,隔着落日和沈砚相望。

那双盈盈秋眸润亮清澈,透着无尽的羞赧。她眉眼低垂,声音细弱如蚊讷:“宫人说没有汤婆子,所以我才、才……”

才抱着你的。

……

马车晃晃悠悠,思绪回笼,那日二人之间所

隔,也是一张洋漆描金小几。

沈砚视线漫不经心从宋令枝脸上移开。

只慢了半瞬。

倚在车壁上的宋令枝忽然惊醒。

目光骤然和沈砚对上,宋令枝一惊,下意识往旁让开半步,避过了沈砚的注视。

浅色眸子依旧,只宋令枝那道望过来的视线,再无先前的澄澈空明,不再蕴着满满笑意。

只有畏惧和惊慌不安。

沈砚垂首,敛住了眼底深了几许的眸色。

马车继续前行,将近黄昏之际,终在一家客栈前停下。

白芷和秋雁焦急不安,垂手侍立在马车旁。

车帘挽起,仰首望宋令枝安然无恙从马车走出,二人不约而同松口气。

白芷弯唇上前:“姑娘可是乏了,奴婢让他们打水来,姑娘泡泡脚,也好解解乏。()”

宋令枝颔首:“去罢。?()?[()]『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他们一行人非富即贵,身上穿的乃是江南上好的织金锦,一尺难求。

掌柜眼尖,亲自迎上来,满脸堆笑:“客人是要打尖还是住店,若是住店的话,楼上还有几个雅间。这位公子还有……”

沈砚面不改色,伸手将宋令枝揽在怀里。

掌柜哈哈大笑:“是小的眼拙,小的这就为公子和夫人收拾好雅间,公子夫人,楼上请。”

淡淡檀香气息漫在鼻尖,禁锢在腰间的手臂强劲有力,不容宋令枝挣扎半分。

宋令枝愕然:“你……”

沈砚眸光淡淡,强行搂着宋令枝往楼上走:“走罢,夫人。”

最后二字极轻,宋令枝身影颤栗,任由沈砚携自己上楼。

月影横窗,蝉声满院。

白芷和秋雁移灯放帘,伺候宋令枝歇下,方悄声离去。

青纱帐慢低垂,层层叠叠,清冷月光交织在帐幔上。二千青丝轻落在枕边,宋令枝睁眼望向窗外。树影斑驳,隐约能听见院中的虫鸣蝉叫。

良久,身后终传来绵延平缓的气息。

宋令枝枕在手臂之上,她悄悄抬高脑袋,偏头往后瞧去一眼。

淡淡银辉笼罩,沈砚双眸紧闭,似乎早就熟睡而去。

宋令枝悄声松口气,鬓间几许青丝滑落,差点掠过沈砚手臂。宋令枝一惊,赶忙伸手挽起。

定睛细看,枕上的沈砚并未动过半分。

帐幔挽起一角,地上铺着狼皮褥子,宋令枝赤足踩在褥子上,无声无息。

唯有单薄身影映落在地上。

宋令枝轻声往书案走去。

身后,枕上的男子忽然睁开眼。

那双眸子晦暗平静,半点倦意也不见。

沈砚侧目,视线穿过薄薄帐幔,落在书案后那抹娇小影子上。

眼中掠过几分狠戾和杀意。

书案上,是他和宫中暗卫的书信。

沈砚望向枕边的匕首,披衣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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