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把玩着的矢车菊刹那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包装精致的糖果。
雨宫清砚的第一反应不是看那颗糖,他看着断掉的花茎,皱眉道:“你拔我的花?”
系统并没有给出任何解释,而且自顾自地说起了另一段话。
【曾经为我发布过一千个任务的系统热衷于时间和糖果,虽然原因不明,但是他给我的绝大多数任务奖励都有关时间和糖果。】
雨宫清砚想起了自己在完成任务后经常收到的那些垃圾,他皮笑肉不笑道:“你是想说,你喜欢垃圾……”
【那个系统叫做221号。】
雨宫清砚的话音戛然而止。
【隐藏在221号之下的操纵者与我有着相同的脸,他的名字叫做雨宫清砚,当你某天成为223号,你就会看到更多你现在看不到的东西。】
雨宫清砚愣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该保持沉默。
他一直以为222号的系统是111号,结果再往上一个序号竟然不是111而是221,如果221号也是雨宫清砚,那么前面的两百多个序号代表着什么?222号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做错选择,那前面更多的重启的又是在证明什么?
() 他正要追问,那道如影随形地附着在他耳畔一千多天的声音却如潮水般褪去,只余下一片寂静。
他看着空荡荡的花茎,切面平整,但是原本精心养护的蓝色花朵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那是那个名为222号的系统带走的唯一一样东西。
在多罗碧加乐园,吃下那粒胶囊后他陷入昏迷,但是醒来时他自己回到了诸伏景光的家里,按照诸伏景光的说法,他打开门时发现了躺在门口的他和工藤新一。
排除一切不可能,把他和工藤新一送过来的人似乎只有一个。
在他盯着空荡荡的花茎出神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引回了他的注意力。
“zero,这个问题很难形容……总之等你见到他你就明白了。”
雨宫清砚闻声转过身,正巧与打开门的两人迎面对上视线。
他站在椅子上,眨了眨眼。
上一次见波本威士忌还是在离开那个天台的时候,按照诸伏景光眼中的时间流速,那是在三年之前。
三年过去,诸伏景光身上已然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但是波本威士忌却好像是跟着他去了二十年前度过了三天一样,浑身上下竟然看不出丝毫不同。
他上下打量着那个金发青年,那个金发青年也上下打量着他,半晌,那张笑容本就已经僵住的脸上的表情逐渐裂开。
雨宫清砚好奇地等待对方接下来的反应。
“这是……那个混蛋……”
安室透颤抖地抬起手指了指站在放在窗边的椅子上的孩子,僵硬地转头看向身旁的好友,失声道:
“这是……雨宫清砚的儿子??”
“啊?等等,不是!!”
“那个混蛋他竟然敢让你给他养儿子?!”
“不不不先等等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像是被好友剧烈的情绪波动影响,诸伏景光莫名跟着慌张起来,他胡乱摆了摆手,终于想起了什么,转头求助道:
“你也解释一下啊!!”
那个站在椅子上静静围观的孩子歪了歪头,忽然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诸伏景光心里一惊,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等等你还是不要解释了让我来——”
带着孩童独有的清澈柔软的嗓音在客厅里响起:“爸爸~”
安室透:“雨宫清砚那个混蛋在哪?!!”
*
诸伏景光偶尔会想,那个人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
从很久之前起他就觉得雨宫清砚能看到他无法看到的风景,甚至是听到他无法听到的声音。
那个人与他待在一起,似乎只有两个人,但是那个人却无所顾忌地与不知道存在于哪里的第三个人对话。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后来以为那或许是精神疾病,但是不知从哪一天起,他生出了第三个人真实存在的想法。
如果有一个人在向雨宫清砚发布一些无厘头的任务,那么那些无法理解
的行为似乎变得有迹可循了起来,如果有一个人在与雨宫清砚进行对话,那么那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语似乎也可以读懂了。
三年前,他不知道那个人付出了什么代价来救他,三年后,他不知道那个人付出了什么代价留下来。
难以置信,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不见的雨宫清砚竟然留下来了。
他不知道那个人和管理官究竟谈了什么,等到他知道时,那个人已经变成了他的协助人。
他起初以为那是因为变成了小孩子迫不得已选择的延长停留,但是那个人却告诉他,自己随时可以恢复原样。
“那为什么不让自己恢复呢?”
享受着办公室里的同僚们的零食的孩子淡淡道:“因为我没有过去。”
诸伏景光无法理解这句“没有过去”的含义。
他曾经怀疑过雨宫清砚是否没有过去,毕竟就连最精密的情报网都无法查到有关那个人加入组织之前的生平,就像是一个凭空出现的人。
就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第二天,真正的雨宫清砚就站在了他面前——与他身高相持版本的雨宫清砚。
他们照常一起前往警察厅,办公室里的同僚们仿佛经历了世界观的重塑才勉强接受了那个孩子一夜长大的现实。
与组织的对决已经走到了最后阶段,他相信在不久后的将来,那一方黑暗终将会被光明笼罩。
同样是那一天,下班路上,诸伏景光看着身侧的那个人,在走到家门口的那个路灯下时,他主动叫住了对方。
“你真的要留下来吗?”他问。
“你不希望我留下来吗?”那个人反问。
“我希望你能开心。”诸伏景光说:“我希望你选自己的最优解。”
“再让你选一次,我要带你走,你会怎么选择?”
诸伏景光看着那双深绿色的眸子,他听到自己回答:“抱歉,我不能这么做。”
那个人说:“所以才会出现第三种选择。”
第一种选择是独自离开,第二种带他一起离开,诸伏景光不知道第三种选择代表着什么,但是他知道那并不是为他留下。
过去他怀疑那个人活在另一个世界,现在,他模糊地感知到,他们似乎身处在同一方世界里了。
不是像三年前那个人为了他选择来到这个世界里,而是他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那个人的世界里。
诸伏景光无法形容那种玄妙的感觉,他知道那听起来很奇怪,但是他还是想这么说:
“我总觉得,好像不是你来到了这个世界,是这个世界到了你的世界里……所以你才会留下。”
这是很奇怪的话,但是那个人听了以后只是微微一笑,说道:“第三种选择是正确的。”
“第三种选择是什么?”诸伏景光问。
那个人笑而不语。
诸伏景光没有追问,又好像其实他并不在意能否得到答案。
第三种选择或许超出了他的认知
,就像是一个成年人可以变成孩童起初也超出了他的认知,或许未来的某天那个人为他揭开谜底,或许永远都不会,但是看着那人脸上的笑意,像是被感染了似的,他也跟着笑起来。
那个人眼中有他无法看到的风景,他并不执着于能够和那个人看同样的风景,他执着的是能够亲眼看到仍旧在凭着自己的喜好去看那些风景的雨宫清砚。
三年前,他26岁,那个人27岁,三年后,他29岁,那个人在公安的助力下办的身份证明却还是写着27岁。
虽然心里觉得对方才是那个年长者,但大概是因为觉得自己更像是年长者加之近期见过对方孩童时的模样,诸伏景光开始自持年长者的身份更加坦然地面对一些问题。
借着那盏路灯的光,他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庞,认真问道:
“你会为我停留多久?”
“到我不爱你的那一天。”
听到那个回答的那一刻,诸伏景光忽然松了口气。
到我不爱你的那一天——那个人的出发点仍旧是自己,不会为外界而动摇改变本心。
很久之前,他曾经生出过自己能否改变那个人的想法,后来他才逐渐想明白,其实最初吸引了他的正是那个人身上那种无法预测的神秘和自由。
我爱你,但我仍旧是我自己——这似乎是他们在最早最早之前达成的第一个共识,也是他们在彼此身上发现的第一个共同之处。
那个人站在路灯下,就像过去很多次那样张开手臂,笑着说:“好了,你可以感动到来抱我一下了。”
诸伏景光无奈地笑笑,就像过去很多次那样与那个人相拥在一起。
他想说一些浪漫缱绻的情话,诸如我会永远爱你等等来回应那句不似情话却胜似情话的话语,但是相拥的那一刻,仿佛这个携着宁静和晚风的拥抱已经抵过了一切动人心弦的话语。
这是独属于他们的默契。
一墙之隔的院子里,两个矮矮的雪人并排依偎在一起,白日里随着阳光融化之处在夜晚降临后凝结成冰,远远看去似乎已经化为了一个整体,但它们仍旧是两个不同的个体。
爱你但是更爱自由,所以希望你也能拥有同等的自由;执着于你但是更执着于信念,所以希望你也能无所顾忌地继续坚守信念。
爱你直至我不爱你的那一天——自我,自由,像风一样无法捕捉,风暴中心却始终藏有一方宁静。
乌云散尽,月光不答,风眼沉眠。
*
“有时间可以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吗?”
“你一定要听的话也不是不行……但是很长。”
“有多长?”
“每天讲一个故事,要讲一千零一十天。”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