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 沈括提出兴建军器作坊,在西北大力生产火器,配备西军, 得到了王韶等西军将帅和新党众人的支持。
种建中又以亲身经历打消官家赵顼的顾虑,让赵顼终于下定决心, 将军器作坊建在陕西路。
此刻明远听得激动难抑,站起身, 连连向面前的沈括、种建中两人作揖称谢。
“我就知道,听了这消息最高兴的定会是你。”
种建中望着明远, 眼中全是欣赏与宠溺。
沈括却也不觉得意外:“本来嘛,这些建议的首倡者就是远之!”
他不小心泄露了自己其实照搬明远的建议,感到一阵尴尬——直到察觉明远和种建中两人都没有任何反应, 似乎都觉得很正常,沈括才尴尬渐去。
三人索性一起在明远的衙署里坐下,一边品尝明远衙署里常备的“办公室福利”, 一面聊起早先大朝会上的“盛况”。沈括向种建中道喜:“这次西军众将各得封赏, 各位擢升的速度简直是开国以来都极为少见。我等着实是既佩服又羡慕。”
这次除了王韶加官进爵, 擢升为枢密副使之外,种建中等在军中立有殊功的将校军衔也有大幅拔擢。种建中唯一吃亏就是吃亏在太过年轻,否则让他统辖一路西军,军功也足够了。
谁知种建中压低了声音, 缓缓开口道:“王经略……如今该称王枢密了……怕是此生再难返回陕西。”
他说到这里,明远心中一沉。沈括也收了喜色, 眼神凝重,道:“是啊……除非西面再出大事, 比如西夏突然反攻, 陕西路无人主持……”
这样的局面若是出现, 却又是对王韶的政治前途有绝大冲击的,所以无人愿意沈括所说的这种局面当真发生。
明远心中郁郁,但这是北宋开国时就注定解不开的“死结”,局面已经如此,再难以改变。
于是明远开口改换话题:“存中兄、师兄,两位今天到我这里是为了……”
沈括一瞪眼:他当然是来聊八卦和蹭办公室福利的。
但既然明远问起,他必须要拿出个堂而皇之的话题。这位三司使转了转眼珠,道:“在陕西建立军器作坊之事,官家命我在京主持筹备事宜,陕西路转运司协助——由景福宫三十二库出资。”
明远一听便挑起眉:听闻景福宫的内府库房中是太宗赵光义攒钱用来赎回燕云十六州的经费。后来澶渊之盟签订,燕云十六州也渐渐不用肖想了,这内库的钱便挪作他用。后来到了赵顼手上,陆续又建成了三十二库。
如今这位皇帝竟打算继续自掏腰包,赞助火器的铸造呀!
沈括眉宇间却泛出几分愁容:“皇家内库的钱也不是那么好花的。”
这位三司使一旦想起要和皇家内库的太监对接账目,打点众多关节,就觉得十分头疼。更要命的是,这项目的赞助者是皇帝,皇帝提出任何要求,哪怕是不可理喻的,新军器作坊都得想办法满足。
“这简单,”明远却是深谙如何管理皇帝的预期,“存中兄不妨在京中先联系军器监、将作监、皇家内库,搞个联席会议,先把项目可行性报告和预算弄出来,再发给陕西路转运司让他们提意见……”
“联席会议……”
“可行性报告和预算……”
沈括觉得这些新词儿听着挺顺耳,但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种建中却笑着搓手:“这我熟!”
当年他可是在军器监首创这些文书的人。
他话一出口,这才想起这些都是“当年的营生”,他现在已经转职武将,不便再插手这些事了。
种建中连忙改口:“军器监贺铸对这些都熟,可以由他来办这些事!”
沈括长舒一口气:“那太好了。”
这位三司使立即起身,要出门去军器监找贺铸。
“存中兄莫忘了你与我商量的那件大事!”
明远在沈括身后提醒一句。
“放心,忘不了!”
沈括匆匆离去,没忘了挥手示意。
“索性借着熙河路的东风一鼓作气,我这两天就上书!”
金融司衙署里顿时只剩下两人。
明远坐在他平素用来办公的条桌跟前,种建中隔着那张条桌,背对衙署的正门,面对着明远。
随着周围静下来,明远一颗心却开始砰砰乱跳,室内的气温似乎在上升。
种建中此刻就坐在条桌对面,他一只胳膊撑在桌面上,姿态慵懒地倚着桌子,另一只手搁在桌面上,指尖敲击着桌面。他那对深褐色的眼眸正热切而执着地凝望着明远的面庞,一瞬不移。
“小远,跟不跟我回陕西?”
明远在种郎目光的注视下,有点心神不属,他似乎能感到那些视线正温柔地碰触自己的面孔,就像是春风温柔轻抚,惹起游丝飘絮,心旌如杨花般四下飞舞。
明远的脸猛地热了,红晕上脸,嗫嚅着说不出什么,满脑子想的不知是什么。
种郎却继续说:“昔日我的确养不起你这小郎君,但如今我军功也立了,军衔也升了,西北的火器作坊也即将新建,沿边五路的市易务一设,我们的家乡商业繁盛人丁兴旺再也不会是遥远的事……”
“如今的我……也许可以试一试!”
明远告诉自己要冷静,起码在种郎面前要表现矜持,不能失态。
可是要控制住各种情不自禁……好像有点难。
“若是你随我回陕西,我们纵使不能朝夕相守,但要见上一面,总比现在要容易得多。”
种建中忽然站起身,将手伸来,轻轻地握住明远的一只手,将它捧在自己手心里轻轻摩挲,他的姿势始终闲适,却眼神严肃幽邃,仿佛是许下此生不移的誓言。
明远郁闷:这还是我师兄吗?
以前的种建中,直来直往,不撞南墙不知道拐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