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天子流露出首肯的态度,明远和王雱都颇为兴奋,对视一眼,交换一个眼神。
谁知这时王珪从旁插嘴,道:“既是河北,就不得不考虑契丹——”
这位副相不知是为了展示自己的远见卓识,还是纯粹觉得自己被晾在一旁的时间太长了,当下滔滔不绝地开口。
他的意思是,在河北修路,要考虑到对契丹的防务。在澶渊之盟以前,契丹骑兵大举进犯,河北一境多是依靠各处水泽林地的地理之便,阻挡铁骑南下。
王珪的意思:若是在河北境内修筑高等级的公路,万一契丹人来了,那岂不是长驱直入?
明远一边听,心里一边问出无数个问号:
这可是在宋境内修路呀,难道为了防止契丹人南侵,就要干脆地放弃自家发展的机会吗?
但显然,契丹是官家赵顼心中的心腹大患。
一听王珪谈起契丹,赵顼便蹙起眉头,眉宇间泛上一层忧色,道:“此事需要好好计议……”
明远被王珪搅黄了好好一个建议,心里着实郁闷,以至于他没顾上细细回想关于这场旱灾的记忆。
似乎有一项比寻常旱灾更大的威胁,但被王珪一打岔,明远心里就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却想不起任何细节。
又稍坐片刻之后,王雱带着明远从赵顼面前告退。天子只留了王安石与王珪两位,在水心五殿中商议一些朝事。
*
这场议论之后没过多久,明远的告身就被发下来了。
明远展开告身,发现自己和大宋的其他朝臣们一样,分别得了一个“本官”,和一个“差遣”。
如今他的本官是正七品“宣德郎”,差遣则是“金融司监司”。
往后旁人就不会再称呼他是“明郎君”、“明小郎君”,而是会称呼他为“宣德郎”,或者“明司监”了。
告身是王雱和童贯一起送来的。
明远总算确认了他在金明池见到的那位高大太监,就是大名鼎鼎的“六贼”之一的童贯。
然而现在的童贯还不见任何“发迹”的迹象,只是一个在天子身边跑腿打杂的供奉。
明远接受了告身之后,童贯就回去复命了。
王雱则在旁逗明远:“按照习惯,你应该上表请辞,然后天子则继续诚意任命……这样往来个两三趟就差不多了。”
明远脑后有汗:这是你家老爹曾经做过的事吧?
据传当年王安石拜相,就是向天子请辞了好几趟,最后才“勉强”接受的。
但虽说规矩如此,明远却并不打算接受。
“我自忖有这能力,也愿意接受,为什么还要请辞呢?”
他既然动用了“不卑不亢”卡,自己心中就要先做到“不卑不亢”才行。
王雱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伸手拍拍明远的肩膀:“不愧是我识得的远之!”
“蔡元长一直担心你只愿意做个‘白衣卿相’,他说,除非让你自己多花点代价换个官儿做,恐怕你未必愿意入朝。”王雱笑着将原委全都说了出来,“元长说得一个字都没错,你果然就是这样一副脾性啊!”
“蔡元长?”
明远先是一惊,然后又咬牙。
原来竟是蔡京——蔡京将他的心思猜得一点儿都不差,这位真是人精中的人精了。
闲话之后,王雱便告辞。
但是明远得官的流程却还没有走完。
他得到的告身上有审官院和吏部的签押,但是最后却还要过台谏那一关。台谏也就是御史台,有与明远“时爱时恨”的“老朋友”唐坰在那里。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御史台对明远得官的事没有任何反对意见,似乎这就是一项再正常不过的任命。
明远对此略感意外,因此询问1127。
1127的回答很干脆:“亲爱的宿主,这也是‘不卑不亢’卡的作用哦!——只要您坦然认为自己有资格,旁人也就不会说三道四。”
明远:啊?这样也行?
“当然了,在您这个任命上,御史台的人应该都很清楚,他们犯不着跟‘一千万贯’过不去吧?!”
明远“哦”了一声,将此事暂时放下。
他可不知道唐坰曾在御史台中跳着脚大声喊:“为什么不让我弹劾那个家伙,那个家伙……我有他的把柄,他再有钱,我也能让他名誉扫地……”
唐坰的嘴立即被同僚们捂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