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慕华张大了嘴,下巴颏上的胡子在微微颤动。
“韩兄,如果真有人能够将这样的画,搬到瓷器上,然后经过烧制。让它成为像这样的青蓝色花纹的瓷器。您觉得……在贵国会有比较好的销路吗?”
明远赶紧追加了一句问话。
“岂止……岂止是比较好的销路!”
“将会是人人争抢的商品,然后我们的哈里发,会站出来把流入国内的所有瓷器都买回去,这样的珍品,理应只有哈里发一人收藏……”
“要知道,东方啊!在窝们的国土上,有多少人想要亲眼看见‘东方’的真实模样。”
“而这画……好像真的……”
“就好像画上的人儿现在正站在窝面前一样……”
明远点点头,而老实巴交的劳忠实听见这样诚恳的夸奖,也终于咧了咧嘴。
劳忠实的画技一定程度上借鉴了“界画”中的画法,因此比例精准得当;同时“界画”中的透视画法也一定程度上被劳忠实搬到了这张铅笔绘就图案的桑皮纸上,远处的景物小,近处景物大,主体十分突出,同时景深也很深远。
因此韩慕华才会觉得画中的人物就像是活了过来,随时能够走出画纸,来到他面前。
“窝国的主顾们,的确非常欢喜带有异国情调的人物图案,尤其是你们这里……神秘的东方!”
“但是……”
韩慕华的表情显示他还是有点疑虑。
“这……画,真的能烧在瓷器上吗?”
劳忠实一时也没有答话,他与韩慕华两人一起都看着明远。
而明远笑着道:“你们两位……愿意试试吗?”
“您——韩慕华兄,手上有不少这种‘苏麻离青’染料,但正愁在中华卖不上价钱……”
“而您——劳忠实兄,能够制出美丽的青花纹样瓷器,却始终找不到买主。而平日里你们景德镇窑烧出来的粗瓷白瓷,大批量地交给韩慕华这样的海商发卖,也一样卖不上价钱。”
“所以你们为何不一起联手试试呢?”
“劳兄按照韩兄所说的,用‘苏麻离青’颜料在瓷器泥胎上绘制这张稿纸上的图案,然后尝试烧出带有图案的瓷器。”
“而您,韩兄,运来‘苏麻离青’染料,交到劳兄手中。这样岂不就是互利共赢吗?”
“说得对!”
戴朋兴在一旁插嘴。
他在旁听了半天,已经渐渐摸到了明远的思路,所以能够冒出来帮忙一起说嘴。
“以后,韩兄完全可以染料的价值作为一部分订金,让劳兄按照您的要求订制一批瓷器,然后您直接运回大食销售。利润想必要比之前的粗瓷与白瓷要多很多。”
“真的可以吗?”
劳忠实显得很震动——他大约还从未与夷人海商们谈成这么大的生意。
但很明显,韩慕华还是有些疑虑:“窝想要看看这种瓷器真正被制出来的样子。”
但是劳忠实愁眉苦脸:“那我需要回浮梁才能试烧才行。”
却见明远摇手:“不必!”
“我有瓷窑可以借给你。”
劳忠实与戴朋兴,连同韩慕华,全都惊呆了。
但明远确实是有一座瓷窑的,而且就在他凤凰山的住宅附近。
位于杭州的玻璃作坊就选址在凤凰山脚下,当初建作坊的时候明远就让也砌了一座烧瓷的瓷窑出来。
开玩笑,这里在后来看是南宋官窑的风水宝地,不少传世珍品都是在这里诞生的。不过明远顺带手建了这样一座窑,当时并没有想到这么快能派上用场。
于是,双方就于当天在海事茶馆中达成了口头意向。
由韩慕华先行提供少量苏麻离青,而劳忠实在明远的凤凰山下瓷窑试烧一批“青花瓷”。
如果劳忠实试制出的成品能够令韩慕华满意,那么韩慕华便下定金,由劳忠实返回浮梁景德镇,按照合约烧制一匹适合“出口”的“青花瓷”出来。
明远听见双方在自己的引导下,逐渐都将这种使用进口“苏麻离青”颜料烧制而成的瓷器改口叫做“青花瓷”,心中还颇有几分小得意——
这个时空里这种瓷器品类是因为他才得名的。
韩慕华因为船期的关系,还会在杭州待上一个月左右。不过他已去信给在福州和泉州停泊的“友商”了,看看能不能先调一批苏麻离青到杭州来。
而劳忠实从此绝足再也不去杭州城内的瓦舍勾栏,而是吃住在凤凰山下的瓷窑跟前,几乎没有半步离开过那一口瓷窑。
明远则带了那件劳忠实出品的缠枝牡丹纹青花大瓷盘给苏轼鉴赏,请他看看这种瓷器在华夏本地要如何才能有市场。
谁知苏轼第一眼见到,便连连摇头,道:“俗!”
明远:……
他本以为苏轼是很能接受这种纹样的瓷器的——毕竟苏轼自己就用墨浓烈,甚至被人称为“墨猪”。
谁知苏轼面对这种鲜艳而明快的蓝色,还是摇摇头,表示太耀眼了。
“远之啊,不是某泼你冷水,这种宝蓝色实在太过显眼,富贵气象虽然浓重,但委实太张扬了些。”
明远此刻却在暗自估价:如果手中这枚货真价实的“宋青花大盘”,稳稳妥妥地传到后世,上拍卖会可以拍出多高的价格——
他听见苏轼的话,稍许皱了皱鼻子,然后瞅瞅苏轼,心想——哼,子瞻公,您听过一句话吗?
真香定律永不过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