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史尚问:“我在这里最多可以支取多少?”
钱掌柜并不犹豫,直截了当地回答:“二十万贯。”
这回是史尚自己的脸皮僵了僵,心中一股热意涌起,令他莫名觉得自己将要失态。
“二十万贯呀……”
为什么世上就有明远这种人,能够随随便便将这样的巨款交给一个全然非亲非故的外姓人。
“您一次要全提去吗?金多少,银多少?还是茶引、盐引?本地其实还有矾引可用……我们铺子丑话说在前头,铜钱可不行,凑不到20万贯这么多……”
钱掌柜一口气地说下去,史尚连忙摇摇头,笑着解释:“这些是明郎君交与本人日后收购货物的本钱,但现在只是探一探路,这次只提一万贯——一千贯铜钱、其它金银五五开。”
“好!”
钱掌柜也很爽快,刷刷在面前的账簿上记下史尚的需求。
“一千贯铜钱要明天上午才能为您准备好。您到时来取,或是让小店为您将钱钞送去您船上,都行。”
史尚办完了最重要的一件事,然后便是在广州城随意闲逛。
他专捡那些与达伊尔和夏塞里奥那样模样行商出没的茶馆和脚店进去,将明远高价收购来自黑衣大食的译本的消息传出去。
早先明远和夏塞里奥已经专门整理出了一份清单,用大食文字抄写成清单,由史尚一份一份地分发。
商人逐利,这些夷人海商只听闻“高价”两个字,都动了心,不管将来能不能搞到这些译本,先把那清单揣了去,打算带回本国再慢慢打听。
这件事做完之后,史尚才去与邓宏才会合,两人一道寻了一间看起来还算清洁的脚店吃饭。
史尚牢记明远的指点,只肯喝煮开之后的水,不行的话就喝酒。
连邓宏才劝他尝一尝本地的特色鱼脍,也被史尚优雅地“婉拒”了。
“邓兄,你不是急着想要回到合浦吗?小弟在广州的几件要事都已经办完,等明日与金银钞引铺交割了明郎君汇来的钱钞,小弟就可以出发了。”
邓宏才大喜过望。
他将史尚带来广州,心中一直很担心,广州繁华,会令史尚流连忘返,留在此地,迟迟不肯动身前往合浦。
没想到史尚二话不说就把所有的事情办完,表示可以动身了。
史尚听了邓宏才的话,忍不住将身体往椅背上一靠,用双手抱住后脑,嘿嘿地笑,心想:你那是不知道我以前一直是住在汴京的。
广州虽然热闹,但论繁华,还要属汴州。
当晚,史尚就将今日的见闻和想法匆匆写成了信件,将他之前的泉州南来时路上写的那些一起,装在一个大信封里,第二天交给了金银钞引铺的掌柜,请他托人捎给明远。
随即他与邓宏才换了一条较小的福船,出广州港,前往合浦一带。
这条福船的载重量较小,只有1000料。邓宏才便警告史尚:“这回可不比来时,风浪一起,这小船上就更颠簸了。”
史尚站在甲板上,却唯有迎风大笑。
自从他得知明远将20万贯的家财全都托付给他之后,史尚眼里已经再看不见任何风浪与困难了。他唯有想着:既是明郎君将事业交给了自己,那他纵使赴汤蹈火也要为明郎君建起来。
他当然不知道:明远得知史尚第一次只从广州支去了一万贯的时候,着急得在自己的房间里踱来踱去,心痒痒地说:“史尚这家伙,怎么就不能帮我一次性多花点儿呢?”
经过十来天的航行,史尚与邓宏才已经绕过广南最南端雷州,驶进一片风浪较小、气候宜人的海湾。
如此船又行了一日,才到了邓宏才的家乡所在。
这里古称“涠洲”,如今是广南路合浦县下辖。
涠洲当地风景优美,海边尽是绵延的银白色沙滩——当然,适合船只停泊的地点也不少。史尚所乘的船只在靠近陆地的地方先下了锚,放了小艇下来,两个水手先将邓宏才和史尚送上了岸。
邓家在涠洲是大族,邓宏才带来的船只到港之后自有人安排卸货。
而邓宏才上岸之后,带着史尚直接前往当地乡民自己建的糖厂——他们两人各自跨上了一头小毛驴,邓宏才“得儿得儿”地吆喝着,泄露了他急切的心情。
一路行去,史尚看见道路两旁广阔,都是蔗田。眼看蔗田里一片翠绿,蔗苗长得茁壮,史尚正在艳羡:大冬天里,竟还还能种植作物。
谁知邓宏才却叹着气,说他们这里土地挺肥,但是却只适合种甘蔗,不适合种植稻米。
“难怪,邓兄这次乘船而来,1000料的货船,除了郎君说的木桶以外,全都装了稻米。”
就算是能制最好的糖,酿最好的酒——人是铁饭是钢,大家也都是要吃饭的。
邓宏才点点头,刚要答话,忽见前方远处一座村落,突然涌出好多乡民。一群孩子奔得最快,冲邓宏才和史尚的驴子直直地冲过来。
在孩子们身后,一群乡民闻讯也赶了出来。
“宏才,是宏才回来了!”
“宏才,这次的‘酒露’……卖上了大价钱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