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明远称呼自己为“耶律浚”, 耶律浚瞬间愣了神,右手不由自主地使劲控住缰绳。
怎么会有人猜到他的身份?
他座下的马匹随之停步。
明远借此机会,一个箭步上前, 突然拉住耶律浚的手腕, 猛地一拽,将他从马上拉下。
明远随之高喊一声:“卧倒!”
是喊给种建中听的。
因为耶律浚摔下马匹的姿态异常狼狈, 已然倒在地上。而明远倒在耶律浚身边, 依旧死死地扣住他的手腕, 不让他有机会起身。
“你这宋……”
耶律浚奋力挣开明远的手, 想要勉力起身。
就在这时,大地突然发生震颤。耶律浚的马匹一声嘶鸣, 转身狂奔。
“地动?”
耶律浚生出念头。
随即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否定了他的猜测。
“卧倒!”
明远的喊声瞬间被那声巨响撕得粉碎,但耶律浚听见了,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上细想,只管有样学样, 伏在地上,尽量蜷缩在一起, 双手抱着头……
巨响之后, 耶律浚的耳鼓又持续震响许久,以至于他根本分不清,这究竟是远处传来的响声, 而是自己耳中“生出”的臆想。
他的头上、背上和身边, 不断有碎石或是灰烬落下, 发出簌簌的声音——但这声音耶律浚也听不清了。他能做的, 就只有蜷缩着, 护住要害, 期望那些铺天盖地的碎石能够快点停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 耶律浚终于感觉有人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
“萧浚,萧浚兄——”
嗡嗡的耳鸣声渐渐褪去,耶律浚隐隐约约地听清来自明远的声音。
“小远——”
附近一个男人大踏步走来,一把把耶律浚身边的明远提起,又是焦急又是担心,生气地斥道:“你怎么如此莽撞?”
不止是生气,这声音里还带着深深的后怕——耶律浚心想。
他小时候有一次随父狩猎遇上猛虎,被侍卫救下后回到母后萧观音身边,母后的声调语气就是这样的——生怕从此失去了他这唯一的儿子。
耶律浚想要维持他辽国太子……副使的仪态,慢慢从地面上起身。
岂料他哪里还剩什么仪态。
而明远与种建中也是一样。
三个人形象相似,满头满身都是灰尘,几乎睁不开眼。
“哈——”
明远突然笑了一声,笑声清朗,显然他没受什么伤。
听这笑声,大约是明远觉得大家都很滑稽,并且伴随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快感。
耶律浚受他感染,竟也开始控制不住地捶地大笑,仿佛平生从未经历过如此好笑之事。
唯独种建中笑不出声,他猛地上前一步,将明远的后领一提,帮他站起,然后一低头,将明远往自己怀中用力一拥,整张脸都埋在明远的颈窝里。
明远的笑声立刻从中断绝。
他赶紧挣扎着离开怀抱,怕被远处军器监的其他人看出端倪。
而耶律浚,笑着笑着,那笑声竟然也停了。
这位辽国太子只觉喉咙里根本发不出声音。
早先他看到这片空地的正中堆着大大小小的石块,有巨石也有碎石。
此时此刻,原来堆放着石块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深坑。
早先堆放在那里的巨石,此刻早已不见踪影。想必已经都化为齑粉,落在自己的头上、身上,甚至化成在空中浮浮沉沉的尘埃,被自己吸入腹中。
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东西造就了刚才那声可怕的巨响?又是什么让曾经堆放在这里的巨石碎成齑粉?
他刚才……到底见证了什么?
这时种建中转向耶律浚,寒声问明远:“这名辽国使臣出现在这里做什么?”
明远一阵尴尬:他也不知道耶律浚是怎么突然就冒出来的。
但是他假装很仗义地回答:“这位萧浚萧兄,是小弟新认识的朋友。”
耶律浚也不是什么善茬,盯着种建中片刻,马上认出来人:“我当是哪位,这不是在南御苑表演超群箭术,力克我手下护卫的那位‘文官’种建中吗?今日又不是旬休,怎么阁下也有空来山阳镇?”
明远叹了一口气,转身向耶律浚解释:“这位是我师兄。”
耶律浚马上就明白了。
毕竟刚才种建中不顾自身危险,一路狂奔而来,见到明远又急切地相拥,关怀之情,溢于言表。这两人的关系显然不一般。
耶律浚认为明远的解释也很合理。
而最重要也最不可否认的是:明远刚才不顾自身,救了他耶律浚的命。
因此耶律浚面对种建中时一脸冷傲,转向明远却要温和许多。
“刚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耶律浚厉声询问。
而远处有蹄声传来,显然是他麾下的斡鲁朵听见刚才的动静,又见到耶律浚的马空鞍奔出,正在快马向这边赶来。
明远却双手一摊,对耶律浚说:“萧浚兄,我不是对你说了吗?我家是做石炭生意的,家里有矿要开采。”
“近来听人说有一种叫做‘雷火’的药物,可以引天雷下凡,开山碎石,不在话下。”
“我就想着,这东西用来为我家采矿不是很好?于是就在无人的地方试一试。”
“谁能想到——”
明远双手一摊:“许是那药物加多了,竟有如许威力。”
随后他赶紧用手拍着心口,道:“真是吓死我了!”
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
甚至连种建中也一怔:他只想着要为军中研发火器,却没想到这东西也能用在民间采矿,用于开山碎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