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林姝又邀请樊美丽、田素珍和姚菊英加上另外几l个有时间的小年轻一起去爬山踏青。
叶序、魏玲和薛寒山几个也同去,温馆长都携夫人前往,一共三十几l人。
三月的香山,新绿层叠破开冬日的苍郁,黛山染翠,早开的春花在风中摇曳,无限春光在眼前铺开让人留恋难舍。
大家都带了速写本,进山以后有写生的,有拍照的,还有觅一处清幽之所盘腿打坐的,亦有数人成群找个地方开始野炊。
大家玩得尽兴。
在轻松的相处中,林姝也了解了不少人的秉性与才能,有的放矢,特意结交那些领头人物和有独特才华的人物。
有影响力和大才的人物,都能以一当百。
她跟魏玲和薛寒山、叶序几l个商量办杂志的事儿。
“现在市面的杂志种类太少,不能很好的满足广大读者朋友们的需求,大家合计一下是不是可以联合创办几l个杂志。”
运动已经结束,桎梏随之被打破,人们进入一个新时代,思想也迫切需要转型,需要新的文化艺术内容来滋养。
如果还是那些老派说教的样板戏、□□教条式儿的文章,必然不能满足读者的阅读口味,会被读者淘汰。
他们需要开创更加贴近读者真实生活、真实情感的刊物,不是单纯地宏观叙事,一味的高大全。
同时在贴近生活的基础上还要进行潜移默化地引导。
每一个时代读者能看到的都是上面让看到的,即便网络发达的时代也不例外,即便嘴上喊自由民主的资本主义国家更不例外。
这就意味着出版人肩负着非常重大的责任,展示什么,引导什么,如何用文字沟通社会,如何用文艺作品给社会各阶层构架一座座桥梁。
不能彻底放开,更不能过于钳制,这中间有一个度需要来把握。
这就是官方宣传口的责任,需要工作人员深入群众,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不能脱离群众高高在上,不知道民生疾苦不懂的百姓需求,住着恒温房子嗤笑农民太抠门舍不得开空调导致高温热射病死亡。
人总是屁股决定观点的。
身处什么利益群体就维护什么,反对损害这个群体利益的人和事儿。
林姝时刻提醒自己,她是一个穿越者,她应该尊重史实,立足生活,而不是单纯靠先知的优势敛财。
财富够用就好,再多也只是数字,并不会正面增加她的幸福感和荣誉感。
她对当什么首富、巨富并没有兴趣,她想尽可能地发挥自己穿越者的能力,先带领自己小家庭过衣食无忧的日子,完成这个目标以后力所能及的惠及亲朋、乡邻,若是再有余力便去做更大更有意义的事儿。
如今那些基本的心愿已经达成,她和家人衣食无忧,拥有受人尊重的社会地位和身份,那么她就应该回馈社会。
所谓享受高价值感,就该承担更大社会责任。
她想办的刊物不只是让作家们编造一些矫揉造作的故事。
讲故事的方式也应该多元,体现父亲爱儿子的方式不是只有卖血,体现母亲的爱不是只有煤油灯下缝补衣裳,有出息的孩子不能只有儿子也应该有女儿,夫妻之前的恩爱不应该通过孩子回忆父母骂骂咧咧逆来顺受来体现!
生活更不是除了贫穷就是伤痛,也应该有快乐。
不能把快乐当成原罪,更不应该把情感需求当成罪过。
现在的英雄也是空的。
好好的有血有肉的干部、英雄,硬是塑造成假大空的完人,他们没有个人情感,不知道疼不知道累,只有一个标签式儿的形象,导致读者们不爱看,即便学校单位宣传,大家也无法共情代入,只觉得假。
她希望给那些官方宣传做个注脚,让那些英雄人物丰满起来,把他们的喜怒哀乐还给他们。
她把自己的想法给几l人详细说一下,魏玲几l个很有感触,立刻响应,纷纷提出自己的建议和意见。
经过这一日的粗粗碰撞,他们有了初步的概念,想办三种风格的杂志。
一种扎根百姓,从普通百姓中选取故事,要诙谐幽默富含人生哲理,嬉笑怒骂反映烟火人生。
一种歌颂英雄鞭挞丑恶。那些牺牲的军人、那些兢兢业业的干部、那些突出贡献的普通人,给大家一个了解他们、敬仰他们的平台,同时暴露一些敌人丑恶的嘴脸,给大家发泄的途径,会让读者觉得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坏人终将暴露,正义自会降临,给大众信心,给坏人警示。
一种则是给读者幻想空间的,写一些风花雪月、幻想故事、民间传说等等。
要让不同读者都有寄托感情的空间。
甚至杂志末尾还可以进行一些有趣互动,比如鼓励读者写读后感、投稿,还可以给出一些知识问答,激励读者私下学习。
一开始只有林姝七八个人讨论,后来前来采风的三十几l人都凑过来讨论。
大家踊跃起名,什么《咱老百姓》、《百姓故事》、《烟火人间》、《红尘万丈》、《荣辱》、《光荣与警钟》、《情感故事》、《关情》……
大家讨论得热烈,带来的水都喝光了。
林姝适时补充,“还要加一个给读者开眼界的,让大家即便不能出国,也能了解天下事儿,世界博览。”
现在国内还没有这样的刊物,如果他们能办起来那就是头一份儿。
在物以稀为贵的年代,大家都是先入为主的,谁先抢占市场,市场就偏心谁。
以后有不同的舆论,大家也更倾向于听自己最早接触的。
这个提议一出,大家沉默了一会儿。
不是不同意,他们也觉得这个提议很好,但是,他们没人了解国外。
他们祖辈、父辈,不少去过西方国家的,现在?
说实话,他们都没出去过,对那些强国知之甚少。
就算去过国外,也是亚洲周
边,可其实他们都知道,他们更想要了解的是那些强国,会对自己国家造成压迫的西方列强。
林姝给他们打气道:“会有机会的,现在外交环境不是开始松动么?”
乒乓球外交以后,华国和米国的关系已经破冰,来年应该会正式建交的。
从此华国就会进入一个经济和文化高速发展的时代。
如果老百姓的精神发展跟不上科技、经济和文化的发展,到时候必然会出现很大的阵痛,让人痛苦和迷茫。
尤其年轻热血的大学生们,最容易冲动,最容易被人利用挑动出事儿。
这对国家和百姓来说都不是好事儿。
最好的办法就是防患于未然,扼杀敌人于萌芽中。
只不过现在国人看不到这个深层次的问题,也只有经历过再回头复盘的时候才能意识到这种关键的意识形态的问题。
众人的积极性瞬间被林姝调动起来,一个个热血沸腾的,大有父辈们要开辟新天地的干劲儿。
斜阳晚照,温馆长招呼大家下山,众人还意犹未尽。
叶序走在林姝左侧,轻声道:“咱们先自己商量个章程出来,到时候我约上机关的几l位朋友咱们再细聊一下?”
林姝高兴道:“好呀。”
走了一会儿,叶序:“那幅画……”他想跟林姝说自己不想卖,能不能让她劝劝陆绍棠不要强人所难。
只是又有点难以启齿。
原本这事儿是他占理,如果画的是别人,对方丈夫来要他是断然不会理会的。
众所周知,画家创作会请很多模特,有的付钱,有的是朋友帮忙。
协会内都默认朋友互相帮衬。
当日他们美协不少人,大家都是互相画的,其他人也有画林姝的。
可他又心虚,因为他的确在那一刻是动心的,是……爱慕她的。
这一点只怕陆绍棠看出来了,所以他才会开口。
叶序有一种被人夺去所爱的感觉,难以割舍。
他有些后悔当初把画作展出,当时他是什么心思?
他明明最初不想展览的,后来为什么又拿出来。
他扪心自问,是不是想试探什么?
林姝只有对他和画作的赞扬,夸他是优秀的作家,再过几l年肯定会名扬国内外,还戏言现在要多买他的作品,以后可以跟着赚大钱。
除此之外,并无波澜。
他该早点撤掉的,不应该等陆绍棠来。
林姝觉察到叶序欲言又止的意思,问道:“怎么了?”
叶序刚要说,就见前面半山腰处站着一道身影,他穿着橄榄绿的军装,一改往日挺拔的站姿,此刻斜靠在一块大石上,姿态懒散随意,素日冷峻的脸在山花绿树间竟然显出几l分温柔。
叶序把话咽下去,笑了笑,“没什么。”
林姝之前就看到陆绍棠了,但是叶序要跟她说话她就按捺着过去找他的雀跃心思。
这会儿大家都看到他,纷纷跟他打招呼,“陆局,怎么才来呀。”
陆绍棠淡然浅笑,跟众人颔首招呼,“实在是忙,抽不出一整天来踏青赏花。”
他很自然又随意地握住林姝的手,浑然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林姝笑道:“不是说不来吗,怎么又来了?”
陆绍棠垂眸看她,温声道:“来接你回家。”
林姝就抿唇笑。
田素珍和姚菊芳几l个就嗤嗤笑,她们年纪大,不怕陆绍棠,纷纷打趣他。
“绍棠,这是怕人把媳妇儿拐走还是怎么的?”
叶序抬眼看向陆绍棠,就见他微微偏头,视线似是在看林姝,又似乎往后瞥了一眼。
他五官立体深邃,鼻梁高挺,这个角度看过去那是毫无瑕疵的俊美。
足以让其他男人自惭形秽。
叶序收回视线。
薛寒山就扭头看叶序。
魏玲很不客气地踹了薛寒山一脚,这人有毛病的。
叶序下意识地放慢脚步,渐渐落在后面,林姝清脆的笑声从下面传来。
他举目望去,今日阳光正好,她开心的笑容比山花更烂漫,灼灼其华晃人眼,再没有那年秋色中的一丝伤感。
她爱的人在身边。
叶序无声喟叹。
今日踏青,他没有动笔,他知道只有那年那个时刻,他看见,读懂她,画出来。
此后,再也不能够。
哪怕笔触一模一样,相貌一模一样,那都不是了。
他站在高处看着他们,斜阳普照,俊男美女,春光烂漫,仿佛慢慢展开一幅盛世画卷。
他却感觉一种独属于自己的悲伤在蔓延。
从香山归来后,叶序闭门不出,他不眠不休地开始作画,精神亢奋思绪翻飞。
一周后,作品成图,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过来关心他的薛寒山站在新画前沉默无声,说不出安慰还是什么样的话,只点点头,“好画。”
在画画方面,薛寒山承认叶序是天才,是远超于他的优秀,他自愧不如,
眼前这幅画让薛寒山看懂叶序的心境。
斜阳泼洒的香山,新绿和春花都渡上一层金红,陆绍棠和林姝走在山间石阶上,两人四目相对,她笑容甜蜜,他清冷中透着独属于她的温柔。
傍晚时分,阳光切割山林,营造出阴阳割昏晓的神秘景象。
画作的后半卷,光线昏暗,叶序站在那里。
身在高处,心入尘埃。
一半明媚一半晦暗。
光影交错,是他无知无觉,不受控制交付的一场暗恋。
这心事她不懂,她丈夫却看穿了他。
此时此刻,他愿意埋葬所有心事,从此放下。
大家还是朋友。
薛寒山看得默然无语,若只有俊男美女,这就是一副普通的画作,可是加上这光
影交错的后半段,那个伤心失意的男人,这就是一副经典之作。()
叶序沉默片刻,拿起裁纸刀,对薛寒山道:“这是送给陆绍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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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带她回家。
自己就成全他们。
薛寒山愕然:“送给陆绍棠?”
这样送?
这样送给陆绍棠会被灭口吧?
他真怕叶序作死,就见叶序手起刀落,冲着光亮与阴暗的交接处嗤啦划下去。
画作一分两半。
薛寒山轻舒一口气。
叶序让薛寒山帮忙装裱,再找一个颜色搭配的画框装上,连同那副《海》一起送给陆绍棠。
薛寒山:“这幅叫什么?《回家》?”
叶序:“《花》”
他能看见他们心里的花在怒放。
第二日叶序沐浴刮脸,换上整洁的衣服,然后给陆绍棠打电话约他下午在美术馆见。
陆绍棠如约而至。
叶序正在欣赏墙上的两幅画,一副《海》一副《花》。
这两幅画放在一起,寓意深远,是一个圆满的故事。
陆绍棠看到新的画作,瞳孔微缩,他很敏锐地注意到画作是被割裂过的,虽然没有留下裂痕,但是右侧画面上下两个角的光线是不对的,上面缺了一块亮,下面缺了一块暗。
不过他没问。
叶序朝他笑道:“陆局,两幅画都送给你了。”
既然必须归还,不如做得更漂亮些。
毕竟他不想跟陆绍棠为敌,更不想和林姝没的朋友做。
陆绍棠没有拒绝,“谢谢,还是那句话,价格你开。”
叶序摇头,“你们的感情是无价的,作为朋友我真诚祝福,这是礼物。”
陆绍棠也没矫情,“既然是朋友,以后有事开口。”
叶序面色动容,放下自己的小心思他发现陆绍棠是一个光明磊落的男人。
他默默感谢对方的大度。
等林姝从军区宣传办公室回家,就看到陆绍棠正在挂两幅画。
这两幅画不小,挂在卧室不合适,陆绍棠给挂在客厅西边墙上,那边开阔。
她看着这两幅画,惊讶道:“你买回来的?这幅新的是叶序新画的?”
哎呀陆绍棠真不会做生意,你买这两幅干啥?等叶序名声鹊起,你难不成还能卖掉自己换钱?
不如买点其他的呢,以后卖起来没负担。
陆绍棠挂好了,从凳子上下来,站在林姝旁边欣赏了一下,嗯,很好。
他轻声道:“叶序没要钱,算我欠他一个人情。”
等他们百年后再把画捐给美术馆。
林姝抱着胳膊,摸了摸下巴,“嗯……”
陆绍棠听她声音有点深沉,心下一紧,“怎么?”
林姝:“我觉得你是个妖精。”
陆绍棠:……怎么得出来的结论?
林姝指
() 着画道:“你看呀,女的自己上山,举着一片带心的叶子,召唤出一个男妖精,然后两人就欢欢喜喜把家还。哈哈哈哈哈哈……”
陆绍棠微微发紧的心松懈下来,手臂一伸就把她给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