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这么一回事!”中年男子皱着眉厉声说道, “是我家里人太过大惊小怪了,你们不用放在心上。”
“但是……”199号脸上的表情显然有些纠结。
“都说了没有就是没有!”男子突然提高的音量让不少人都被吓了一跳,“只是恶作剧罢了。”
似乎是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了, 他闭上嘴坐回了沙发里,一手捂住自己的额头,在太阳穴上按揉了几下。
徒留下室内一阵异样的寂静。
缓解过情绪之后,中年人这才重新开口。
这一回语气缓和了许多。
“抱歉,刚才是我太激动了。”
“但这件事确实不需要麻烦各位警官,我心里有成算。”
“我身体不太好, 想回房休息,就不亲自出门送警官们一程了。”
在下了逐客令后, 中年人, 也就是议员重松荣信自顾自地转身离开了客厅。
见此, 199号下意识地望向自己的同事们。
面对对方这绝对不算好的态度,平时看上去凶巴巴的松田阵平却没有多大的反应。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 谁也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而往日里表面脆皮也拦不住闹腾的六月顾问今天也难得安静,只不过他眼神中的意兴玩味怎么都压不下去。
199号看了他一会儿, “嘶”的一声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随后迅速移开了视线。
“走吧。”松田阵平率先起身, 路过199号时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当事人都表示自己不需要了。”
“回去吧。”
突然被拍的199号受宠若惊。
“走吧。”
还没从“难搞的星号NPC主动拍我了”的惊喜之中回过神来,199号又被同样路过的六月一日拍了拍肩膀。
199号:?!!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连他一直在暗中观察外加认真研究的疑似彩蛋NPC也主动拍了他?!
“好嘞!”
199号转眼就把刚才还在给他们下脸色的重松荣信抛在了脑后, 屁颠屁颠地跟在了两人身后离开,满脸都写着高兴。
一个小时之前,警方接到重松家的报警电话。
电话另一头的人声嘶力竭地喊道有人要杀重松荣信。
不仅重松家里接到了恐吓信, 重松荣信本人似乎也很确定这封恐吓信是真的, 甚至言之凿凿地说“杀他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时间不多了”。
他要求警方迅速出警逮捕那些要杀他的人, 同时保护他的安全。
虽说重松家报警时还什么都没有发生,但由于收到死亡威胁的重松荣信是日前正处于风口浪尖上的议员。
在某条重要决策的出台问题上,他是政治博弈一方中的关键性人物。
因此警视厅里对这件事很重视,还专门从搜查一课派了几人去重松家询问情况,调查恐吓信的问题。
就连恰巧经过的六月顾问也被一起捎上了。
但在松田阵平几人到达重松家后,重松荣信的态度却出乎人的意料。
这名中年男子手放在领口处拽了拽,似乎是在透气,细看他额头上还有点点汗迹,像是刚从什么紧张的环境中脱离出来一样。
面对警视厅来人,他的语气却十分坚决。
一问就是答“不是”“不知道”“家里人大惊小怪”。总之就是不断否认恐吓信的威胁性,拒绝对警方说出更多信息,也拒绝与警方合作,表示不需要他们的保护,还变相对他们下了逐客令。
“重松荣信的态度未免也太奇怪了。这一个小时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有其他人介入了吗?”199号一边加快脚步跟上前面的两人,一边不停念叨着,“我就不信报警这件事是重松家里的人自作主张。”
“以重松荣信的性格,没有他的指示,其他人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六月一日和松田阵平依旧没有搭理他,还越走越快了。
199号:……
你们这样会让我很尴尬的啊!
虽然这是你们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但只剩我一个人自言自语你们不会不好意思吗?
多少给我有点社交人的常识随便捧两句场啊!
这样怪异的气氛从今天一大早就开始了。
在来重松家的路上,松田警官还突然问了一句:“你真的不打算自己去回应他吗?”
而六月顾问只是低头露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容:“说我胆小也好,没心没肺也罢,但我不认为现在的自己有资格回去、有资格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到那个孩子的身边。”
听到这句话的松田警官面色更加复杂了,199号甚至怀疑他下一秒就会抓住顾问的衣领骂出声来。
但他磨了磨牙,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扭过头恨铁不成钢地说了一句:“随便你。”
“希望你到时候不会后悔。”
这一问一答之后,两人间的诡异氛围也因此达到了一个高点。
全程真正受到无形伤害的只有被夹在中间不敢吭声的199号。
.
松田阵平觉得自己自从认识六月一日和迟川一日这两兄弟之后,逐渐有了朝操心老妈子方向发展的潜力和迹象。
但这个想法实在太过可怕,早早就被他压到了心底最深处。
先是在外人面前装得乖巧无比、总是在勉强自己的大学生。
要不是他初一见面就撕下了对方那份伪装,还不知道这混小子要装到什么时候。
再是搜查一课这位总是表现得蔫答答的脆皮顾问。
虽然这家伙平时总是与外表不符地闹腾个不停,还带着几分缺心眼,又时不时带些小东西来“贿赂收买”警官们,让人又爱又恨。
但仔细观察却会发现,六月一日和其他人实质上都保持着一种不远不近的关系。
他不抗拒别人的接近,可又从不敞开最深处那属于自己的领域。没有人能真正走到他心里,像是与外界所有生命都隔了一层不真实的屏障。
而今天,更是让松田阵平发现了对方那份顽固执拗到底的自轻自贬。
昨晚,在横滨见到自己两位同期、还被诸伏景光当头砸了一句“你被变态盯上了”后,松田阵平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求证这句匪夷所思话语的真实性——毕竟在这种事上,自己的友人还不至于开玩笑;
也不是询问更多信息以保护自身,思考应对可能存在的潜在罪犯的方法;
而是担心起同在附近、还落了单的迟川一日。
就算对方能力强、主意多,也只不过是个刚刚成年不久的大学生——还是被自己带来横滨海边的。
于是他在与自己同期简单交流了几句情况后,便不顾诸伏景光的劝阻,独自告辞去另一头找自己的同行者。
好运的是,他这一路上没有碰见那名被自己好友高度警惕的变态。
最后,松田阵平是在最初停车的地点找到了让他提心吊胆半晚上的小家伙。
那时的迟川一日正弯起一条腿,盘坐在车辆的引擎盖上,另一条腿自然地垂落下来,还在半空中缓缓晃悠。
薄云彻底散开,银色的月光得以洒落满水泥地面,介于男孩和男人间的年轻学生就沐浴在这片淡淡朦胧的光辉之下。
他微微地仰起头,半眯起眼望向下弦月所在的浩瀚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听到松田阵平往这边跑来的脚步声,迟川一日随之转头望了过去,冲对方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而细碎的星光就落在他雾灰色的眼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