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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7 章 106 与你双修

孟沉霜一觉睡到了三更。

迷迷糊糊醒来时,一转头鼻子就撞上了什么东西,温热的液体顺着鼻孔滑下,一路顺着唇峰涌到下巴。

他用右眼勉强看出自己撞上的似乎是个人,下一刻,伏雪庐中所有灯火刹那亮起,照得屋中明光煌煌。

靠在床边坐了一宿的谢邙转过身,看见孟沉霜脸上全是血,不由得目光一颤,双手捧住孟沉霜的脸,急切地问:“沉霜,你哪不舒服?我给你找药,给你治好。”

谢邙发髻凌乱,眼下青黑,目中尽是血丝。

他的双手绷紧了不想放开,却又怕手指太用力,掐伤孟沉霜,绷的双臂隐隐颤抖。

“撞着鼻子了而已,擦一擦,过会儿自己就好了。”孟沉霜道,“怎么坐在地上?要是累了,就上床来休息,正好给我抱一抱。”

孟沉霜正说着,忽然之间谢邙长臂一揽,把他整个人抱紧怀里,死死扣住。

他只好用手擦掉鼻血,回抱谢邙,把下巴搭在谢邙肩上,笑着道:“我还当南澶觉得我黏人,所以才坐在地上休息,也不上床,原来还是很喜欢我的。”

“我喜欢你,我爱你,沉霜,沉霜,沉霜……我们是拜了天地的夫妻,是天定的姻缘,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你不能违誓。”

“好,好。”孟沉霜把耳朵贴在谢邙肩上,听着穿过骨肉的震颤,应道,“我都记得。”

他轻轻拍着谢邙的后背,手心中的热度透过冰凉丝滑的琼巧缎,如温泉水般滑过谢邙背腰紧实的肌肉,忽然感觉颈侧沾上了冰凉的东西。

当它顺着颈项滑进锁骨时,孟沉霜才意识到,这是一滴泪。

孟沉霜松开谢邙的肩,直起腰来,看见谢邙目中果然浮着水色。

他的眉头蹙着压低,像是想要抑制住这一切,但泪水却不受他的控制,顺着脸颊不断滑下。

孟沉霜的拇指刮过谢邙的脸颊,擦去泪痕,笑道:“很少见谢仙尊落泪,真是风动秋水,雨打梨花,我见犹怜啊。”

“孟沉霜……”谢邙仰头看着他温和的笑颜,心中近乎升起一股绝望,不知是对他,还是对自己,又或是对这方风雨如晦的冥冥天地。

孟沉霜给他拭泪,动作温柔,襟袖带香:“嗯?”

“我,我……”谢邙的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朦胧的水声,他硬生生吞回了那在心头暴涨的词,哑声道,“我爱你。”

“我知道。”孟沉霜亲吻谢邙的眼角和脸颊,一点点把泪水含去,“那为什么要哭呢?虽然这样也很美,也让我很喜欢。”

因为爱使人痛苦,恨才教人畅快。

谢邙深深闭上了眼。

他抬了抬头,印上孟沉霜炽热的唇。

“因为我做了一个噩梦,我梦见我把你弄丢了,心底里很难过。”

“何苦怕这个?我认得天下的路,我不会走丢的。”孟沉霜抓住谢邙的肩,把他往床上带,“所以不必难过,做些

快活的事情,你就会忘掉噩梦了。”

谢邙轻咬着孟沉霜的下颌,随他拥入高床软枕,反手一拉,将床架上如雾如幻、烟霞似的锦帐合上了。

昼短苦夜长,伏雪庐中灯火高照,有长长短短的纯净白烛,也有漂浮着草芯的油灯,还有种种明珠、玉脑、灵兽目之光亮。

光辉如日,炳炳麟麟,人影摇动。

泪水变作汗水,就在孟沉霜最意乱神迷之时,谢邙忽然在他耳边问:“你要死了,是吗?”

谢仙尊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孟沉霜的脸颊一下子烧红了,胡乱呢喃,甚至不慎咬了舌头:“死……去活……来……”

谢邙的动作忽然停下了。

孟沉霜喘了口气,以为是个缓劲的间隙,却没想谢邙再不动了。

他茫然:“谢南澶……”

谢邙直起身拉开距离,以便看清孟沉霜的神色。

就这么最后一个触动,如火星渐入泼了桐油的干燥柴薪,一瞬点燃了层层积累起来的力量,引得电流般的热浪穿越四肢百骸直往上窜,和谢邙的下一句话一起,冲进他的大脑。

“你的神力要散尽了,然后你就会死,是这样吗?”

孟沉霜的大脑一瞬煞白,脸上血色迅速退尽,冷汗涔涔从后背冒出来。

一滴泪水从他眼角滑落,却不知是为了畅快还是痛苦。

“谢南澶……你……”

“那日在海上,文帝以为杀死了你,随即扬长而去,可他四处寻找你,不只是为了杀死一个敌人。”谢邙帮着他,“他以为用神兵刺穿你的心口,就能杀死你,可是,他为什么要将浮萍残剑刺入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对他来说有什么用吗?”

孟沉霜十指攥紧掌心,咬着牙关,却压不住齿列发颤。

谢邙长指不停,不放过孟沉霜的半分表情:“不对,不是眼睛?文帝之前也在让人寻找浮萍剑主和萧绯的尸骨,萧绯的眼睛……早就腐烂成泥了。他那一剑后,天雷也止息了……他从你的脑子里拿走了你的神元,对吗?”

“……是……”

“没有神元会怎样?”

孟沉霜闷哼一声,闭上了眼:“一切飞仙成神者,皆生神元,魂魄与神力依附于此,神元、神魂、神力,三者合一方为天道所认的真神。

“神仙入凡尘,若无躯壳,变回被红尘消磨殆尽;而无论在三界中任意一处,若失去神元,神魂与神力将如飞絮飘蓬,无根无依,逐渐消散于世间。”

“那就把神元抢回来。”

“裴桓为了复活凤雪生,抢夺神元后,不惜加速攫取天下灵气,毫不在乎浩劫将至。他疯癫至此,而我已经输了一局,如今重伤濒死,哪里还抢得过他。”

“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我陪你一起去。”

孟沉霜:“修仙者的灵力与法术难以于神仙相抗,我的神力剩余不足十一,且还在不断消散,更不可能打得过他。”

揭去那些秉烛夜游、及时行乐

的面纱,孟沉霜身上只余下无力与无奈。()

谢邙凝视着他,火焰燃烧的声音在伏雪庐中静静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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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谢邙拉上衣襟,翻身出帐,在床边摸索了一阵,找出一截明明如月的残剑,捧到孟沉霜面前。

孟沉霜闻到一股血腥味,睁开眼后,剑光与谢邙掌中血迹忽的将他的右眼刺痛。

“你没输在力量上,沉霜,裴桓的修为与剑术造诣算不得高,否则怎么会轻易战死在千年前,他虽早你许多年成神,可又被天道黜落凡尘,还分了许多神力出来维持天上都运转,沉霜,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强,

“那日海上我都看见了,他取巧折断你的剑,又借天雷施压,才使你落于下风,我们重铸浮萍剑再战,未尝不能打败他。另者,若是天雷会劈向明帝,那把裴桓的神元剖来给你用,天雷就不会追着你了。”

孟沉霜:“裴桓的本命灵剑凤尾剑随他飞升,由此成神兵,与神仙一样已脱离实体。浮萍剑由神兵残片与凡铁实体相接,永远差那神兵一着。”

久久无声。

孟沉霜以为谢邙也终于知难而退了,披衣起身,想要去屋后温泉沐浴,却被谢邙一把拽入怀中。

残剑哐啷一声落地,在寂静的夜色中如同平地起惊雷。

谢邙单手掐住他的脸颊,将孟沉霜的脸拉到自己面前,那双蒙着水色的黑潭里此刻却仿佛旋着阴森的漩涡,随时要将孟沉霜吞入其中。

孟沉霜动弹不得,整个人仿佛被这目光定住了身。

谢邙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孟、沉、霜,你一点也不怕死,却万分怕输吗?是因为你这几辈子都过得太顺遂了,你没输过,没失去过,永远锦绣金玉加身,所有人都记着你、念着你,爱你敬你仰慕你赞颂你,功成名就,万古流芳,你就宁可去死,也不敢冒险求活吗?”

“放……开…我…”孟沉霜艰难地张嘴出声。

下一刻,砰——

孟沉霜一脚把谢邙蹬倒在地,自己逃出禁锢,在地上几个翻滚,止住身形后立刻撑地翻身,像是夜中捕猎的豹子,极其谨慎地死盯着谢邙。

谢邙捂着胸口坐起来,衣袍白发散乱,对上孟沉霜唯一一只眼睛,胸中一切陡升的悲愤最后都只凝结成一声自嘲般的苦笑。

“孟沉霜……孟沉霜……你还记不记得,承安五年秋,在锦上京,照桑河畔,白玉楼上,当时的国子监祭酒邀你品茶、下棋、赏江枫,他问过你一个问题,

“他对你说古之来位极人臣、功高震主者,若不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便易依恃功勋君恩,飞扬跋扈,惹众怒,引君惮,

“许多时候君主还需依靠此人办事,轻易动不得他,反倒多加封赏安抚,甚至逾距逾制,到狡兔死走狗烹之日,曾经的嘉奖便都成了捧杀之局。

“他问你,色易衰,爱易弛,心易疑,你不怕有朝一日,皇帝鸟尽弓藏、卸磨杀驴么?

“你只一笑,对他说,若有那日,便是你棋差一着,愿赌服输

() 。”

“我记得。”

“那些话,是我吩咐他去问的。”谢邙道,“当时太多人弹劾你矜功伐能、拥兵自重,又有太多人猜测我是否在设捧杀之局,我怕你不高兴,也怕你猜忌,又担心我自己来问你,你不会说真话,只得假以他人相询。

“我当时听了复述,欢喜极了,想着我定不负君心,可现在,我却无法确定了……你那时是真的愿意赌,还是说那句话不过是个幌子,你早已机关算尽、谋无遗策,料定自己不会输,才会愿意投身此局。”

“机关算尽、谋无遗策……谢南澶,你知道我的确是这样的人。但我也想告诉你,我不相信一个人能算出另一个人的心,我也不相信爱恨是以输赢计算。”

孟沉霜缓缓收起了一身尖刺,膝行着靠近谢邙。

谢邙别过头,不愿看他,他便弯下腰,抱住谢邙,把侧脸贴上谢邙的心口,低声对他说:“南澶,若有一日你失去了我,这算不得输,若有一日你不爱我了,我也不会觉得我输了。”

“要是我恨你呢?”

“恨吧,这不是拨几下算盘,发觉你我之间亏空了,在账本上填上一个恨字,你就能恨我了。你若恨我,一定是因为你不能不恨我,那么我对你说‘不’,也无用。”

“我爱你,因为我不能不爱你。”谢邙忍不住抬起手回抱住孟沉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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