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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59 飞升雷劫

孟沉霜翻掌结印,又以神魂探去试图阻断夺舍进程。

然而不知怎的,对方的魂魄仿佛炮仗般一点就炸,化作漩涡四散,直接把孟沉霜的神魂淹了进去。

以神魂阻断他人夺舍绝非易事,谢邙一下子变了脸色,释出半缕神魂紧追而去。

两人默契地用最后的控制力阻断了对方魂魄与燕芦荻魂魄的联系,自己却坠入这人破碎的魂魄记忆中。

一开始昏昏沉沉,没有从闪逝的江河大川景象中反应过来。

直至耳畔出现魂魄自呼其名,陌生的两道神魂才冷不丁地回过神来,意识到她在向别人介绍,自己名作裴新鸢,桐都人,现任天上都理事台灵官。

孟沉霜讶然:裴新鸢?她是不是……

谢邙神魂与他交谈:是裴新竹的姐姐。

魂魄回忆中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跨越数十年的光影,在真实世界里可能也只是探指一瞬。

孟沉霜与谢邙的神魂与这些碎片交织在一起,无法立刻离开,而且,他们需要知道这位裴家灵官对燕氏大陵做了什么,才能寻到办法解决命魂煞问题。

孟沉霜:我听说她已逝去多年,裴新竹……扮作女子,便是在模仿他的这位姐姐,说是什么呃,姐弟争一女,而那位仙子只喜欢女子,于是竹天尊便……

谢邙自然接道:便自宫了,随后那女子虽然接受了他,但也仅仅把他当做已逝的裴新鸢的替身,以至于裴新竹心衰至冷,对吗?

孟沉霜:……我以为那《假凰春》纯属编造,难道事实真是如此?

谢邙:……不是。

孟沉霜默了默,反应过来一件事:谢仙尊对坊间话本内容如此信手拈来?

谢邙良久不语,眼见魂魄记忆中的裴新鸢已经向在燕氏大陵外守墓的年轻燕平讲完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

他才道:裴新竹的确已经自宫,所作样貌打扮也与裴新鸢相似,但他独来独往、不假辞色,身边从未有过道侣,更不曾听闻他的姐姐生前有什么奇闻异事。裴新鸢约莫死在三百年前,裴新竹自宫,则是七十年前他上任六尊时之事,此事广为人所知,也是因为他那时身份过于引人注目。如果不是因此显露出了心智不稳,他才是原本的首尊人选。

孟沉霜听谢邙没有回答话本爱好问题,只当他是害羞或者尴尬,暂时略去不提,继续回顾裴新鸢的记忆。

她为查看大陵和阵法运转情况,跟随燕平下到地宫,燕平告诉了她墓室之中有起尸与怨煞,二人没有进去,转道沿着小径下了墓室下一层的灵溪匮。

在灵溪匮一层,仰头也可看见正在吸纳灵气的净煞阵与镇魂阵,她可以在此处检查阵法是否运转正常。

燕氏冤魂无数,天上都留下的阵法力量强大,因此,消耗灵力也巨大,此时供给灵气的灵溪匮虽还无灵雾弥漫,溪水却已凝出淡淡的白光。

裴新鸢所持有的天上都银络与裴氏衔桐凤令可以控制两个阵法,她在此

处待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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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时不时返回侘音山,要求燕平带她进灵溪匮,在此打坐吞吐灵气,提升修为境界。

燕平渐渐看懂了她在挪用本该用在阵法上的灵气,想要劝阻,却遭到裴新鸢冷笑威胁,说他不过是个无能苟且之辈,不要对裴家人指手画脚。

孟沉霜觉得裴新鸢的性格与行事都透露出几分奇怪。

她总是忍不住返回燕氏大陵灵溪匮,但每一次,却又只得到片刻畅快,随后便陷入了一种莫名挣扎的情绪。

直到又一位天上都理事台灵官奉命来到燕氏大陵,孟沉霜才终于对裴新鸢的情绪有了几分理解。

在此之前,输送给阵法的灵气被她截下,储存在灵溪匮中,净煞阵力量渐渐削弱,大陵中的怨煞与起尸因此越积越多。

新一位灵官来到侘音山后,她让燕平将人骗入墓室,任由自己的同僚被起尸与怨煞啃噬成白骨。

没有人会猜到她是凶手,因为在外人看来,裴新鸢已死去多年。

而后便是第三位、第四位……

燕平有些时候能劝住天上都灵官,让他们不进入地宫,劝不住的时候,裴新鸢便会让起尸和怨煞替自己将他们杀死。

灵溪匮中积攒的灵气越来越多,灵溪色泽愈发浓郁,几近乳白,甚至蒸腾起来化作雾气,弥散在空中。

上一层的墓室中却只剩下一片血腥黑暗。

可裴新鸢也没有使用这些灵气,她在来到晴川之前,经脉意外受损,承受不住如此大量的精纯灵力,但却难以自制地截流下所有来自天上都的灵气,把握在手中,就好似把握住了至高无上的权力。

侘音山不比繁华桐都,荒野大山之中,她穿得简单,住得朴素,连修为都无法进阶,这般谨小慎微地活着,同时又狠毒杀死所有可能窥破秘密之人。

只有每一次截流到新的灵泉时,她才有一瞬间的快乐,剩下的时间里都被苦郁和胆战心惊包裹。

而最近一段时间,天上都送下的灵泉逐渐变少,她愈发郁郁寡欢,就连燕氏祖坟被盗,厉魂肆虐村庄也不愿挂心。

山下的村民们冲上来,她便把燕平扔出去当诱饵,想把人全部骗进地宫里杀死。

但紧接着,谢邙和孟沉霜便到了。

她远远看着两人被燕平带上山,极度恐慌,燕平被他们救下,按照惯例把非要进地宫的人带到墓室门口,送进起尸堆里,她则在灵溪匮中观望,借阵法操纵着灵力想要杀死二人。

但所有手段全部失败,她担心自己活不长了,于是打晕想要逃跑去墓室传信的燕平,试图夺舍燕芦荻。

回忆行至尽头,三人神魂一刹归位,瞬间谢邙鹿鸣剑入手,直指立于灵雾中的裴新鸢。

可裴新鸢竟一点也没抵挡,双膝一软跪入溪水中,悲呼:“萧大人!是我有罪!”

话音一出,鹿鸣剑顿了顿,可裴新鸢的动作却没停。

她直扑向谢邙,一头

() 往鹿鸣剑刃上撞,

想要借剑自杀!

孟沉霜出手正要拦:“你——等等!”

裴新鸢愤恨悔愧吓的表情僵在脸上,

泪水哭喊还没来得及流出来,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不等鹿鸣剑枭首,玉猩刀已然刺穿雪青色绣银线的衣衫,插进她的胸膛,穿心而过。

“燕芦荻!”孟沉霜惊道。

裴新鸢的修为只到元婴,玉猩一刀,必死无疑。

燕芦荻死死盯住她,浑然不觉谢邙俯视着他的神情瞬间阴沉了下去。

他一下子收手抽刀转身,喷溅出来的心头血洒上后背。

-

“新鸢,捡起你的武器!你败了,但裴家子弟只要还没有死,战斗就不会结束!”

“呔——妖魔鬼怪快离开!不许伤我妹妹!”

一柄竹剑刺向裴有央,裴有央一挥袖便把这弱得跟玩似的剑挥开,提着衣领把小小一个的裴新竹拎起来,眼对眼问:“你哪来的妹妹?”

裴新竹一指旁边趁机坐地上休息的女孩儿,她看上去七八岁,穿着练功劲装,手里拽一根鞭子做武器,和裴新竹有十成十的像。

“这就是我鸢妹妹,不许你伤她。”裴新竹和裴新鸢一般年纪,狂挥小拳头砸在裴有央身上。

不等裴有央说什么,裴新鸢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我是你姐姐,才不是妹妹。”

“不!”裴新竹叫道,“我是哥哥,所以哥哥要保护妹妹!”

“我是姐姐,我更大,我保护你!”

裴有央被这两个争辈分的双胞胎吵得头疼,厉喝一声:“还练不练功了?”

“二叔~不练了好不好?”裴新竹抱着裴有央的手臂晃,向裴新鸢,后者立刻会意,跑上去抱着裴有央的另一只手臂开始晃,同频撒娇,“不练了,不练了,二叔~今天是桐灯节~放我们出去上街去玩吧,你也和二叔母去放海灯嘛。”

“好好好,”裴有央头晕脑胀地摆手,“今天暂且放过你俩,玩去吧,出门前记得换件衣服,瞧瞧一个二个脸上脏得。”

裴新竹和裴新鸢欢呼着跑回房,换了衣裳出门时,天幕隐隐泛紫,落日已沉入大海,然而海上桐都之中,却是一派灯火辉煌,鱼龙夜舞。

桐花芯亮,似一派灯笼似的坠在树梢上,两个孩子挤过人群,跑到城中心的老桐树下,裴新竹让裴新鸢踩在自己肩上,去摘闪闪发亮的桐花。

紧跟着又跑回市集,猜了九个灯谜,赢下一盏孔雀、一盏青鸾模样的海灯。

桐花被放入其中,孔雀与青鸾一下子变得绚丽明亮。

在海崖边,已经有许多人来放海灯,形态各异的飞禽海灯顺着海面上翻涌上升的灵雾飞向夜空,明亮的光落在漆黑的海波上,仿佛灼灼星河。

夏夜微凉,海风刮在裴新竹脸上,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冷,拉着裴新鸢的手,指着天空激动地大喊:“凤凰!来了一只凤凰,它衔走了一盏灯,灯主人真幸运,他的海灯被凤凰衔入云霄,许下

的愿望一定会实现。妹妹,

我们也许个愿吧,

我想想,我的愿望是——我要保护妹妹一辈子!”

“谢谢你,小竹。”

裴新竹脸上的激动和笑忽然僵住,海灯的光芒如走马般掠过他稚嫩的脸颊。

可转过头,和他模样相仿的小女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轻女子。

她注视着裴新竹,唇边淡笑,然而本是英气的面容中却笼罩着挥散不去的哀愁。

“阿鸢……”裴新竹愣愣地看着她。

“我要走了,你还不愿意叫我一声姐姐吗?”

“姐姐……”孔雀青鸾灯倏然落地,在裴新竹脚边迅速明烈地燃烧起来,稚嫩的神情被划破,露出掩藏其下的汹涌暗潮,“你要去哪?”

裴新鸢苦笑:“你知道我要去什么地方,是你把我留在身边,我才能最后见你一面。”

“裴新鸢!不,你不能走!”

大潮拍岸,暗色的浪涛在此刻激荡不止,仿佛拔地而起地高山险峰。

潮声伴着裴新竹的声音一同颤抖,他握紧了裴新竹的手:“是谁杀了你?姐姐,你告诉我,我会把你救回来!”

裴新鸢摇了摇头:“我仇已报,小竹,不必再挂怀。今日一别,江海余生,愿君顺遂。”

话音落下,裴新鸢的身影在裴新竹面前,一寸寸破碎成金光,消散于海风之中。

裴新竹伸出手在风中狂抓,所有光辉握于掌心,却又从指缝间流逝,到最后,什么都没能抓住。

孔雀青鸾灯依偎在一起,烧了很久。

当最后一缕火光成灰,裴新竹双眼模糊地望向茫茫无际、冥暗无光的大浪汪洋时,恍然发觉,沧桑已换三百年。

心府剧痛刺伤裴新竹的双目,他猛然睁开眼,手中所捧莲花玉炉散发出黯淡的光。

原本不断汇入这浮尘魂莲炉的魂魄碎片溪流,中断在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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