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墓人燕平:“……”
他无言地看了孟沉霜好一会儿,才说:“大人第一次来,对燕氏大陵还不太了解吧,癸璜一百零五年的逝者,全被葬入了地宫。大人要下地宫去看情况吗?因为阵法松动,地宫的确偶尔有些怪声。”
“去看看。”孟沉霜点头。
燕平便带着两人沿另一条开出来的山路继续前行,直至山间一片开阔地带,一块高大古旧的石碑伫立中央,隐约残留着模糊的字迹。
碑前有铜炉,爬满深绿锈色,炉中空空,许久不曾有过祭拜香烛点燃。
燕平:“这下面就是地宫,那碑上记了所有死者的名姓,旧友亲朋都在碑前祭拜。如果要入地宫,得走侧面。”
侧后方土石沉降,拨开荒草藤蔓的掩映,一方幽深的小洞露了出来。
孟沉霜看见四方有奇石、枯木等设阵之物,隐约的痕迹在地宫之上的泥土中爬行蜿蜒,似乎是一方压制冤魂、净化怨气的阵法。
制式规整,应当是当年理事台修建燕氏大陵时特意留下的,繁复纹迹一路从外界蔓延向地宫之内,隐没不见。
燕平刚才提过阵法老朽、灵气不足,有点压不住冤魂,孟沉霜不知道这会不会关系到燕芦荻的命魂煞陡然猛烈发作,但更具体的情况,得进了地宫看到阵法全貌才能知晓。
一行人弯腰进了洞,谢邙把燕芦荻从竹筐里抱出来托在怀里,以防在地宫中遇上意外,来不及护住他。
孟沉霜点燃一张燃明符,亮光漂浮在空中,随着人一同往前。
燕平解释:“这是当年修筑大陵的理事台工匠留下的通道,方便日后查看情况,但这些年来天上都逐渐无人过来,通道也许久没有开启了。到了,就是这扇门。”
砖石甬道的空间在此处终于开阔起来,一扇两人高的厚重石门现于眼前。
空气中,有阴冷潮湿的灰尘味道隐约漂浮。
燕平:“门上有防护阵法,若有贼人强攻,定然会被阵法的威力打得尸骨无存,工匠们留了唯一的钥匙。”
“钥匙在你手上吗?”孟沉霜问。
燕平在不甚明亮的光中看向谢邙:“在萧大人手上。”
谢邙连燕氏大陵的位置都不知道,怎么会有钥匙?
孟沉霜疑惑地偏头回看,谢邙的眼皮淡淡地抬了抬,目光扫过燕平:“看来你说的不是一把真正的‘钥匙’。”
“的确不是。是一样东西,工匠们每次带上,就能解开门上阵法了。”燕平笑了笑,随后说道,“就是童子血。”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昏睡着的燕芦荻身上。
燕平看着孩子稚嫩的脸蛋:“原本不该把孩子带下地宫,伤着他就不好了,我的良心会过意不去。但我想到要开这道阵法,一直未提,两位大人,要不要取了血,把孩子先留在地宫外面?山里没有人,也没什么野兽,他不会有危险。”
“不必。”孟沉霜道,“需要多少
童子血?()”
“?()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孟沉霜走过去,咬开燕芦荻的食指,把溢出来的血珠抹在石门上。
然而几息过后,燕芦荻的血迹干涸在石门上,除了他因为疼痛咿呀一声,甬道之中,无事发生。
孟沉霜看向燕平,对方苍老褶皱的脸上显出怔愣,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样。
孟沉霜思索片刻,放过了燕芦荻的手,在自己的手指上咬了个大口,瞬间血流如注,再往门上一抹,血滴沿着石面一路下滑。
淡淡的血腥味散在空气中,和泥土潮湿的气味混在一起。
亮光闪了闪,忽然熄灭,周遭一切陷入黑暗。
哗啦——
孟沉霜展开另一张燃明符,替换掉刚才那张力量耗尽熄灭的燃明符。
甬道中光亮重启,石门依然岿然伫立,无事发生。
孟沉霜问燕平:“这门也年久失修了吗?”
“不可能啊。”
燕平张着嘴,一脸茫然地望着眼前这对抱着孩子的灵官夫妇。
他一时不知道是这位已经有孩子的女子觉得自己还有童子血更离奇,还是那三四岁的小孩竟已不是童子之身更古怪引人深思。
可门上阵法怎么会坏呢?
燕平心一横,自己上前一步咬破手指把血抹在石门上,刹那间整面墙亮起耀目白光,淹没孟沉霜惊讶的神情,将一切暗色驱散。
石门轰然洞开,烟尘的气味再次充溢。
几息过后,亮光逐渐黯淡下来,石门后出现另一段通向黑暗的路程。
燕平指了指里面的路,没说话。
孟沉霜轻咳一声,在这莫名尴尬的气氛中向前走去。
他之前想着,除了燕小花和燃犀,身边再找不到第三个人能解这童子血阵法了。
但试过之后,阵法竟然没有反应,那一定是阵法坏了。
可现在燕平一试就……
咳,孟沉霜强压下心头乱飘的想法,让自己不要随意揣测一位孤苦伶仃守墓老人的感情生活,但思绪一旦回到刚才的话题上,他不由得陷入了另一重迷惑。
孟沉霜用神识传音问谢邙:“童子元阳……连做梦以后发生过的那些事都算吗?”
一行四个人里必然不是童子之身的谢邙:“……”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不该在孩子旁边讲这些事,谢邙抱着燕芦荻沉默了一会儿,直到孟沉霜扯了扯他的袖子,才回答道:“寻常来讲,梦泄、自渎都是不算的,需得有与人交合,才能破开童子之身。”
“但这燃犀这躯体明明……”
“可能是因为,燃犀堕魔之躯,算不得人。”
孟沉霜勉强接受这个解释,紧接着就意识到另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那燕小花呢?”
谢邙:“…………”
往前走了好一截,谢邙才用神识回答:“沉霜,你的小花不小了。”
燕芦荻的外貌一直停
() 留在结下心障的十六七岁,但年龄和心智已随着流水般的时光不断增长。
就连修为,都令人讶异地迅速步入大乘。
或许只有孟沉霜还把他当做那个抱着浮萍剑,跌跌撞撞跟在身后的小小抱剑童子。
孟沉霜反应过来谢邙的言外之意,他默然片刻,看了一眼燕芦荻被虎头帽掩住的脸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儿大不中留啊。
也难为燕芦荻还满心满眼地记着燕家惨案、记得他的死。
但如此一来,如果燕芦荻真有了心爱携手的姑娘,却仍背负仇恨而行,实在算不得良配。
燕芦荻算是孟沉霜一手养大的,他不希望有哪个姑娘被这小子嚯嚯了。
可要是别的状况,比方说这几十年里燕芦荻其实是流连花丛、借爱浇愁。
或者再糟糕的,是被什么人给暗害强迫了,孟沉霜更要头疼了。
“二位大人,停一停,就是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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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沉霜问。
“没有了,可以直接推开。”
孟沉霜上前去伸手推门,石门厚重异常,他必须得两手发力往里推。
啪嗒——
燃明符烧尽,灰烬掉落在尘土中,就在同一时刻,石门缝隙不断扩大,在孟沉霜身前轰然开启。
黑暗与阴冷的气息卷着狂风呼啸而出,孟沉霜被灰尘呛得闭眼咳嗽,摸索着踏入墓穴,点亮了第三张燃明符。
“燕先生,这就是主墓室?”孟沉霜问。
燃明符的点亮范围不大,孟沉霜只知道自己眼前的方寸之地空空荡荡。
他的声音在深邃的黑暗中回响,直至衰弱,却没听到任何回音。
“燕先生?”孟沉霜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转过身去,目光一下子撞上微光中高大的身影。
谢邙还在他身边,燕平的身影却不见了。
“人呢?”
“不见了。”谢邙抱着燕芦荻,平静地说,“应该是趁着开门时的响动跑了。”
石门敞开着,阴风一股股地往他们来时的黑暗里灌,孟沉霜紧盯着暗色,清光一闪,浮萍剑骤然入手。
他谨慎地回身向着石门走去,然而刚靠近三米,石门猛地向外闭合,震声响如雷鸣,激起泛滥烟尘。
浮萍剑于此时清鸣一声,剑气荡散孟沉霜眼前尘埃。
“把门劈开?”谢邙在他身后说。
孟沉霜的耳朵动了动。
某些细碎的悉索声从身后墓室中传来,咯吱咯吱,仿佛蛇虫鼠蚁爬过,又像是什么植物被一捆折断了。
震动顺着寂静多年的空气传来,带着一股隐约的腥臭。
咔嚓——
折断声愈发响亮,有什么东西在从暗影中向这边走来。
() 燃明符浮泛几下,晃出几个人形影子,瞬间又被阴气压熄。
纸灰落在地上,红色的火星明明暗暗,在灰烬中继续爬行,直至烧尽最后一点热量。
孟沉霜握紧浮萍剑,对身边的人说:“看来还不是离开的时候。你不该把竹筐放在外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