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辛纷乱的思绪一下子被贯通了。

先我一步, 找到了“我”？

Find me？

她曾与奥格斯打赌，赌谁先能找到对方。如今第一世界的奥格斯就在眼前，隗辛是找到了他, 但是进入暗界后奥格斯看着暗界中的“自己”却又说了这句话。

隗辛找到的, 恐怕是第二世界奥格斯的身体！

她拿出手机低头看了看，不怎么意外地发现她的手机已经失灵了, 屏幕是黑屏, 无论如何都打不开。

之前李莞然等人尝试用无人机和机器人入侵这里也失败了，这个地方是世界与世界的夹缝, 神秘且未知的地带，科技设备进入其中后会失灵，拥有超凡能力的人进入其中后, 超凡能力也会消解。

隗辛的探查之眼是被动技能, 随时随地都在生效, 可是刚刚回头看到奥格斯的时候, 她看不见他身上的任何超凡能力了。

“地上的人就是你……”隗辛的声音变低沉了, 她用略带口音的英语慢慢说，“第二世界的浮岗市核电站废旧器材处理间，和桐林市的烟草厂重合了, 暗界就是两个世界的重合点。你在第二世界进入了核电站, 并且在那里回归了我们的世界。”

奥格斯仔细辨认隗辛口中的单词, 勉强理解了她的意思，然后说：“不错, 就是这样。”

“暗界在第二世界也有？”隗辛凝重地问。

“没错, 在第二世界也有。”奥格斯微笑, “只是联邦把这个藏得足够严实。”

隗辛脸色一沉。

被联邦和财团高度控制的世界当然和第一世界的情况不一样, 在第一世界玩家们可以聚集在神秘的论坛里, 某些嘴把不住门的玩家也会把游戏的消息泄露到网络上。可在第二世界，联邦和财阀是真正的只手遮天。

上位者想隐瞒什么消息，想封锁什么秘密，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第一世界暗界降临的消息基本上只在玩家群体中传播，第二世界也有暗界降临，但是这个消息被封锁得死死的。

“暗界处于第一世界和第二世界的夹缝，是重合点，有其独特的运行规律。就像我们这颗星球拥有自转周期，太阳月亮会升起落下，这些自然现象能看作我们世界的运行规律。”奥格斯慢悠悠地说，“暗界也有运行规律。”

他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相信你已经发现了我们所处之地的一些规律。比如……”

奥格斯手一动撩开了黑风衣的外套，从后腰掏出一把早就准备好的枪，黑洞洞的枪口瞄准隗辛，火舌骤然喷发！

子弹冲破了雾气和物质的幻影直奔隗辛而去！

她在奥格斯开枪的同时就地翻滚寻找掩体躲避，可是暗界哪有什么掩体？这里的一切都是不存于世的影子，没法对子弹起到半点的抵挡作用。

子弹脱膛而出的砰砰声不绝于耳，其中有几发子弹险而又险地擦到了隗辛的肩膀，血当即流了出来，被子弹擦到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而血肉再生完全失效了，伤口没有修复。

奥格斯结束了第一轮扫射，举着枪用带着笑意的声音大声说：“麻衣，麻衣，你躲不了的。你发现了吗？你的能力已经失效了！你毫无准备地进入这里，我却准备充分。只剩下肉.体凡胎的你，毫无超凡能力的你，该如何抵挡钢铁和火.药铸造的子弹？”

他环视四周，瓶瓶罐罐遮挡住了他的视线，布满锈迹的大型器材堆放在这里，周围看似拥挤，可实际上空无一物。

他在寻找躲藏在这里的隗辛，子弹是有限的，需要节省着用。

隗辛松开捂着肩膀的手，她的手指缝里都是黏腻的鲜血。肾上腺素飙升，心脏在激烈地搏动，她背后出了汗，血液在她的血管里奔流。

...

奥格斯的脚步在移动……她听到了那些声音。

她的躯体是炽热的，但思维是冷却的。她保持着百分百的理智和百分百的专注，悄无声息地移动脚步，根据奥格斯的脚步声辨认方向缓缓移动。

在移动的过程中，隗辛穿过了那些废旧器材的幻影，身体进入幻影中的感觉和正常行走的感觉一样，只是视野受限，像是被看不见的幕布给蒙上了。如同劣质游戏的建模贴图，看着眼前似乎有一个东西，实际上走过去了会穿模，模型内部空无一物。

奥格斯从怀里掏出一只怀表，这是他准备好的机械怀表，手腕上带的电子表早已经失去了动力，只有拧动发条的纯机械怀表才能在暗界使用。

机械怀表有一个缺点，它容易产生误差。奥格斯只能凭借这个表大致判断时间。

现在是夜晚8:32。

奥格斯响亮地吹了一声口哨，扬声说：“快到九点了，看在我们这么有缘分的份上，给你一个忠告，麻衣，注意零点，以及七的倍数……如果你能侥幸活到那个时间的话。”

说完这句话，他侧耳听了听，没听到任何动静。

在空旷的寂静中，他愈发兴奋了。

“没关系，我很有兴趣和你一起玩捉迷藏。”奥格斯低头看着自己身上一整排的备用子弹夹，“你负责躲，我负责抓。”

注意零点、注意七的倍数。

奥克斯这是在提醒她注意时间？

隗辛在缓慢移动的过程中走出了物体的幻影，正要继续寻找掩体，却突然触碰到了一堵空气墙，她吃了一惊，伸出胳膊触碰了一下，发现这堵墙是透明的，透过这堵墙依然能够看到浮岗市核废材处理间的瓶瓶罐罐。

隗辛脚下踩到了一个东西，她弯腰小心捡起，认出这竟然是一枚变形的子弹头，这是奥格斯朝四周扫射时留下的子弹头。

隗辛捡起子弹头，思考了一阵，把它放进了口袋里。

她触摸着这堵诡异的透明墙，摸索前进。

往前走了两三米的距离，隗辛的手突然落空了，不透明的墙在这个位置消失了！

隗辛灵光一闪，眼睛睁大，心中有了一个清晰的猜测。

进入烟草厂时，她是从正门进的，走进去三米左右，见到了第二世界的核辐射标志，接着奥格斯也进来了，他开枪，她向右躲避。

隗辛开始回忆自己进入烟草厂以来的行动，将她位移的距离和脑海中烟草厂的平面图对比，再把她刚刚触碰到的透明墙的位置和烟草厂的平面图结合在一起……

隗辛的呼吸变得急促了。

她明白了！这里是暗界，但也依然是烟草厂！那些幻影真的只是幻影，幻影依托于烟草厂存在，暗界之中的真实布局等同于烟草厂的布局，只是被贴了个图，掩盖住了原本的布局。

如果她闭上眼睛，按照脑海中烟草厂布局的记忆行走，原来会碰到墙的位置还是会碰到墙，该碰到楼梯的位置还是会碰到楼梯，只是因为她的眼睛被第二世界的幻影欺骗，所以她看不到本会显露出来的楼梯和墙壁罢了！

那么按照记忆中的地图，眼前的这个缺口，应该是上楼的楼梯。

隗辛试探着抬脚，往前迈了一步，脸上立刻浮现出喜悦的表情。

她的脚踩到了实地，又往前走了一步，踏上了第二级台阶。

这里的确是一个楼梯口！

隗辛在烟草厂往返了无数次，早就将这里的布局摸得一清二楚了，闭着眼睛都不可能走错位置。

可奥格斯呢？他知不知道具体布局？

隗辛思及此处再度往看不见的台阶上走了一段距离遮挡身体，然后开口喊：“奥格斯！...

”

这个名字刚喊出口，一串子弹就紧随而至打在隗辛的脚下，铛铛几声，子弹打中了台阶和楼梯口一侧的透明墙壁，变形的子弹头一部分卡进了看不见的台阶和墙壁里，一部分叮叮当当顺着台阶掉落了下来。

奥格斯的脚步声逼近了，隗辛再度往台阶上走了一段距离，居高临下地看着貌似并不存在的楼梯口。

奥格斯出现了，他习惯性地没有抬头看，像平常一样迈着脚往前走，他没有碰到透明墙，但是下一秒他脚尖踢到了台阶，身体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他狼狈地抬起了头，看见了上方的隗辛。

隗辛身体敏捷地一退，三下两下跃上台阶冲进了烟草厂二楼，借助二楼的幻影遮蔽了身体。

奥格斯来不及开枪，只得看着隗辛消失在他面前。

“该死。”奥格斯暗骂一句。

他握紧手中的枪，脸色阴郁下来，重新确认了一下时间。

8:45。

距离晚上二十一点只有十五分钟，考虑到机械怀表的误差，他必须在九点来临前的前五分钟做好准备。

“奥格斯！”他又听到了剥夺者233号的声音，她的声音似乎在一个走廊中回荡，显得空旷而有回声，“我很好奇，那个躺在地上的幻影就是你，那个幻影就是你来这里的目的吗？你是想要干什么？”

奥格斯因刚刚的小失误产生的恼怒消失了一些，优越感重新回到了他的心中。

他知道的更多，他抢先一步获得了真相，剥夺者233号知道的比他少——这就是优越感的来源。

“既然你想知道，那也不是不可以回答你。”奥格斯故作轻描淡写地说，“做一个选择罢了，你不早就知道了吗？我们都是要做选择的。”

说话的同时，他谨慎地移动脚步上台阶。

他想要和剥夺者233号交流，想要和她说话，他也希望剥夺者233号多说点话，这样他就能听声辨位获知她的位置。

“做什么选择？”隗辛说，“两个世界的身体选一个？”

“不止如此，麻衣。”奥格斯眼睛转动，发觉声音似乎是从左侧传来的。

往左侧望去，那里是另一个核废材处理间，只是摆放的器具有点差别，这里摆放的是一根又一根粗大的电线，电线缭乱地纠结在一起，真实的景象被遮挡了，幻影迷惑奥格斯的双目，他什么都看不见。

他只能继续说话，吸引隗辛也说话。

“在世界之中往返的是我们的灵魂，如果最后我们的躯壳只剩下一个，会发生什么？”奥格斯说。

他在说话的同时缓缓抬起枪指着左侧，只要隗辛再发一次声，他就能确定她的位置，然后立刻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