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清心才不上这种当,她得亏品种是个人,贺清心要是一匹马,她都敢在这站着睡着了。
过了许久,皇帝才总算是搁下了笔,看向贺清心要她抬起头来。
贺清心也没客气,直接抬起头来直视皇帝,来嘛,不是搞心理战术吗,让我用纯真的眼睛看一看你到底要搞什么计谋。
皇帝倒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和她计较,按照惯例,就算皇帝让抬起头,也不可直视天颜,但是这并没有写进礼仪之中,只是一种约定俗成。
毕竟也没有人会真的盯着皇帝看个没完,但是贺清心会。
皇帝很少被人这么盯着看,有一些不习惯。
微微皱了皱眉,他总不好让人抬头之后再低头吧。
因此他看着贺清心,也不拐弯抹角,说:“可收到圣旨了?”
贺清心回答:“陛下,臣女已经收到了圣旨。”
“可有任何的异议?”皇帝的声音微沉,很显然想要压迫一下贺清心。
他半个字也不提之前贺清心拜托他一定讨回公道的事情,只是用这种方式让贺清心别无选择。
这就是皇权,没有任何道理可言,或许粉身碎骨能讨回一个公道,但以卵击石的事情贺清心从来不干。
她当日之所以跟皇帝推推拉拉说那么多,就是想要拿皇帝扯个大旗,好在回家的时候没人欺负她。
现在贺清心也可以用太傅府扯大旗,逼着皇帝对她做出让步,哪怕玉石俱焚也未必不能治一治那大皇子的罪。
可以,但没必要啊。
贺清心还想感谢一下大皇子,对方是真了解她的性.癖,大美人鱼直接送到她床上,贺清心吃得十分开心。
于是贺清心短暂的沉默了片刻,整个大殿之中落针可闻。
倒不是贺清心想搞什么事,贺清心是一个非常识时务的人,虽然奉行的标准是事情搞大不行就嘎。
但她很清楚,就算有一身铜皮铁骨,在这封建礼教能压死人的社会,她也不可能追求什么公平公正公开。
所以该收还是要收的,既然要收,也不可能痛痛快快地就收了,总得让人觉得她不情愿有苦衷,才好谈下一步怎么获取利益的事情。
贺清心长久的沉默,让她身边不远处站着的沈卓都紧张得一直吞咽口水。
最后沈卓实在是看不下去,出声呵斥道:“陛下问话,为何不答!”
贺清心侧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便宜爹,把自己的眼中挤出了两滴泪水,重新抬起头的时候,泪水就那么缓慢地爬过脸颊,对着皇帝缓缓跪下说:“臣女……没有任何异议。”
皇帝不由得挑了挑眉,这倒是他没有预想过的结果。
在那日发生事情之后,从面前这女子的所作所为看来,此女性情刚烈有勇有谋,甚至是胆大妄为,敢当殿无凭状告皇子,显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敷衍安抚之人。
所以这些天皇帝还真的派人去彻查了事情,私下里不仅把自己的二儿子,连大儿子,包括皇后都好好申斥了一番。
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未来的储君,无论做下怎样的糊涂事,他这个做父亲的总要设法将事情抹平。
而比较麻烦的是受害者是太傅之女,沈卓于大皇子有教授之恩,满门忠烈,又是纯臣绝不能轻易镇压。
因此这些天皇帝虽然身为皇帝,也是好一番焦头烂额,左右衡量,今日已经做好了和太傅相互推拉的准备。
无论如何,他总要保住未来储君在朝臣们当中的威仪,否则若他日将其立为太子,这必然会是一个随时被人抓把柄的祸患。
而如今皇帝才开了一个口,正想从这刚烈之女的身上抓一个“抗旨不尊()”错处,好再和太傅拉扯。
却未曾想这女子直接松了口。
好比一拳挥了个空,把皇帝接下来要发的火要说的话,一下子给打乱了。
因此大殿之中又是片刻宁静,皇帝到底是皇帝,紧紧盯着贺清心片刻,又在她身上抓到了一个错处?()?[()”。
而后说:“既然无有异议,又为何落泪?可是心中对朕的处置有所怨怼?”
皇帝的话音一落,扑通一声,站在大殿之中的沈卓直接跪下。
“陛下息怒,小女绝非此意!”
天子面前仪态不整都是冒犯君王,更何况是当殿落泪?
皇上想找你的毛病,你长得难看都他妈该死。
不过皇帝不知道,他正踏入了贺清心的圈套。
贺清心闻言直接五体投地,给皇帝叩了一个头说:“臣女心中并无怨怼,只是害怕呀陛下……”
皇帝不动声色,冷声问道:“怕什么?”
怕他以天子至尊强势镇压太傅府。还是怕他不肯公正严明,处置了做下这等糊涂事的背后之人?
无论哪一种只要贺清心说出来,今天这事儿都没完。
但是贺清心抽了抽鼻子,用一双清澈而无辜的眼睛看着皇帝说:“陛下,臣女是害怕今日答应了陛下赐婚之事,皇城当中议论纷纷说臣女失德,受了陛下的厌弃,才会将臣女赐婚给十四皇子,回家就被自己的祖母活活让人给勒死啊!”
“胡说八道什么!”沈卓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女儿竟然到了陛下的面前还敢疯言疯语。
他恨不得现在过去把贺清心的脖子给掐住,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是贺清心不光要说,还要叭叭叭叭说个没完。
“陛下不知,那日陛下怜惜了臣女的遭遇,答应给臣女一个公道,臣女回到了家中本以为会受到父母的怜爱,结果等待着臣女的却是家中祖母的叱问。”
贺清心看了沈卓一眼,心中想着对不起了您呐,谁让你妈欺负我呢,这些
() 日子在府里面要不是贺清心不买账(),还不知道要被折腾成什么样子。
这个时候不给她上眼药又待何时?皇帝肯定不会把太傅的母亲给赐死?(),但是斥责她一下就够让那个老东西没脸见人了。
因此贺清心说:“祖母说臣女婚前失贞,丢了列祖列宗的脸面,应该活活吊死以正家风。”
“若不是祖母年纪大了,臣女怕是现在已经一命呜呼,没机会再面见天颜了!”
皇帝闻言眉头微微皱起,看向了沈卓,沈卓眼皮子直抖,张口结舌,一时之间都不知道从哪里解释。
而皇帝到这个时候其实并不觉得沈卓的母亲的做法有什么不对,他可是皇帝,他高高在上手握生杀大权,他是封建礼教的结合体,要不是碍于贺清心是太傅之女,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其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人间。
皇权残忍。站在皇权之上的人又能是什么慈悲之人呢?
他又如何会共情一个小小女子?在他的眼中,他拥有天下女人,失贞失德,确实该死。
而还未等他表达出自己的思想,贺清心便高高地将他架了起来。
“可是臣女不懂,臣女只是同十四皇子在药物催发之下有了肌肤之亲,又怎么能算是失德失贞?”
贺清心直视皇帝,拍马屁的话说得叮当乱响。
“十四皇子乃是陛下之子,陛下是天下之主,十四皇子可是龙子,臣女与龙子有了肌肤之亲,又怎么算是失德?在臣女看来,这是天家恩赏啊。”
“凤子龙孙的宠爱如何能算是折辱?”
“陛下御极天下,四海皆来朝,陛下是天命之子,是在世真龙,龙子无论是大皇子还是十四皇子,在臣女看来都是臣女高攀。”
“可是臣女的祖母竟是要为了这件事情说臣女失德失真,要结果了臣女以正家风,臣女当然会害怕。”
“臣女非常愿意和十四皇子结为夫妻,愿做陛下的儿媳,只是臣女担心回到家中,怕是活不到成婚之时啊……”
沈卓觉得自己幻听了一般,他这女儿一直在说什么东西?
就连皇帝听了贺清心这一番话,也是愣怔了半晌,好话他听了很多,但是这样的好话……却让皇帝不知该如何应对。
十四皇子不受宠爱是明摆在那里的事情,跟大皇子又如何相比?赐婚给十四皇子分明就是在折辱太傅之女,否则朝中上下又为何会议论纷纷。
可是贺清心这一番话直接把十四皇子和大皇子扯到一个水平线上去了。
都是凤子龙孙,哪一个都是皇帝下的崽子。
这女子的这一番话皇帝要是反驳,那他就不是在世真龙了,他要是不反驳的话,就是顺着面前这女子的意思,他所有的皇子都是凤子龙孙无比珍贵,不分什么大的小的……
皇帝沉吟片刻,微微蹙着眉,试探地问面前这太傅之女的意思:“那依你之见,朕要如何护你?莫不是要朕申饬你的祖母吗?”
皇帝向来惯于推拉,然后给对方挖坑,这个大坑
() 等着贺清心往下跳,贺清心只要跳下来那就是不孝。
然而贺清心最会透过表象看本质,从不跳进自证的陷阱。
她听到皇帝这样问,立刻喜形于色,简直像是皇帝答应了给她做主一样。
“臣女从小被父亲教导,自是明白孝字当头,绝不可同长辈计较。”
“臣女不是要让陛下帮着臣女申饬祖母,是想让陛下为臣女做主,堵住着这朝野内外坊间,甚至是臣女府内的悠悠众口。”
“让他们都知道,臣女嫁的是并不是什么不堪之人,是当今天子的凤子龙孙,是旁人拍马莫及之人!”
“臣女想斗胆请陛下赐臣女一样东西……无论是什么都好,是令牌是宝剑或者哪怕是一件衣服一块布,臣女会天天带在身上,以示陛下的恩典。”
“众所周知,损毁御赐之物乃是死罪,”贺清心说,“臣女带着陛下赏赐的东西,臣女就会变成御赐之物。”
“那样臣女无论在哪,就没有人敢陷害臣女,臣女蒙受陛下的恩泽和护佑,臣女的祖母自然也不会觉得成女有辱门门楣了。”
贺清心的话说完之后,又是连扣了三个头,然后瞪着一双清正明亮的眼睛,等着皇帝对她赐下恩赏。
就看这老东西赏还是不赏,你不赏就证明你自己不承认,你自己生的儿子是凤子龙孙珍贵无比,儿子不珍贵,老子又能珍贵到哪去?
赏了的话就一定要设法抬举十四皇子,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让所有人都知道十四皇子不是不受宠,嫁给十四皇子和嫁给大皇子没什么区别。
这就好像捆绑销售,贺清心给皇帝的选择就是你买一支牙刷还是买三支,而不是你买不买牙刷。
反正要么你就给我抬身价,替我撑场面,要么你就承认你自己厚此薄彼,生的崽子让臣子家的人都瞧不起。
这是一个巨大的深坑,而皇帝不得不跳,贺清心把帽子给他堆高,就快把棚给顶了,他不坐稳扶好的话,皇冠就掉了呀。
皇帝直视着贺清心的眼睛,片刻之后突然间笑了一声。
这声音不是冷笑,也不是嘲笑,而是带着一些欣赏的真心实意的笑。
皇帝在位这么多年,和朝臣之间你来我往意见相左,早就已经形成了一种固定模式,朝臣贯常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联合起来逼迫他低头,撞柱而亡你死我活。
而皇帝即便是皇帝,即便能够雷霆一怒伏尸百万,也不可能不顾氏族联合,不顾史观骂名随便的处置任何人。
就像贺清心说的,他是个人,步步后退总是让人憋闷难言,而他已经好久没有遇见像贺清心这样,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各种投机取巧。
还能让他身心舒畅的对手了。
皇帝自然不可能相信面前这个小女子是真心实意地在追捧他,更不可能相信这个差一步就能成为太子妃的女子,会心甘情愿嫁给十四皇子。
但是她这一番说辞,她这意料之外的让步,还有让步之后又步步紧逼讨要的赏赐以
及庇护……都让皇帝觉得酣畅淋漓。
皇帝笑完之后又微微摇头(),看向了沈卓说:你这女儿……
他话并没有说全?()?[(),但是就连沈卓也明白皇帝要说的是什么。
你这女儿要是个男子,定是青出于蓝。
皇帝甚至有一点真的对自己的大儿子生气,如此女子若是纳入后宫,如此聪慧伶俐,巧思多变,也一定是一个能够辅助帝王平衡后宫的贤内助。
竟被他那个大儿子以不喜为由,生生推给了十四皇子那个……无能之子。
皇帝最后摸了摸手上的扳指,对着贺清心说:“就依你之言,朕赐你护身金牌,让你蒙受朕的庇护,谁若伤你,等同损毁御赐之物!”
“谢陛下恩典!陛下仁慈厚德,神武承天!圣帝明王,千秋万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皇帝被贺清心硬是给哄得龙颜大悦。
而一直站在大殿之中从头到尾没插上两句话的沈卓,悄悄地扯着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神情很是哭笑不得。
他这疯言疯语不知死活的女儿,竟然是阴差阳错对上了陛下的喜怒无常的性子,也是离奇。
从大殿之中得了赏赐之后退下,贺清心一直反复翻看皇帝赐给他的保命金牌。
而从御极殿出门,沈卓的腿都有一些发软,反倒是贺清心一边甩着金牌上面的穗子,一边闲庭信步,走几步还回头看看自己的渣爹,问他:“父亲莫不是腿站麻了?”
沈卓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摇了摇头快步跟上。
父女两个被宫人引着出宫,走着走着这个路就有点不对劲,和来的时候不是一条路。
沈卓的眉头微微皱起,已经明白有人引他们到别处。
贺清心根本就没记路,走着走着看到了前面有个凉亭,亭子里面还坐着一个眼熟的人,她脚步一顿侧头看去……嗯?
爹啥时候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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