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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3w营养液二更)

施黛脱口而出:“雕花蝴蝶玉佩?”

江白砚面色如常,从雪中拾起玉佩:“施小姐认得?”

施黛点头:“在珍宝阁见过同类款式,但成色不及这块好。”

雕花蝴蝶,在大昭有两重含义。

一是蝶恋花枝,保佑有情人终成眷属,百年好合。

二是“蝴”与“福”谐音,送人雕花蝴蝶玉佩,是花间潇洒、自由自在的意思。

“可惜这块没了花。”

江白砚攥起玉佩把玩,笑得心不在焉:“成色再好,也没用了。”

施黛定神打量,发现玉佩被撞碎的地方,恰好是蝴蝶飞向的花枝。

那地方空了一块,趣意不再,反增困厄,搭配蝴蝶翅膀中的混沌墨色,像堕入泥沼,被困在囚笼里。

“它的翅膀,”施黛问,“为什么是黑色?”

江白砚沉默瞬息。

“或许因为,”他语带轻嘲,“这块玉在血水里浸过太久。”

那不是墨,而是深红近黑的血。

施黛心口一跳,遽然有了预感,猜到这块玉佩的来由。

能对江白砚寄予期望的人,曾躺在血泊中的人,只可能是他父母。

她立刻噤声,反而是江白砚神色淡淡。

他对往日的回忆习以为常,即便自揭伤疤,也只会感到自虐的快意。

再者,施黛的表情让他觉得有趣——

突然安静下来,没了咋咋呼呼的劲,手足无措,呈现出懵懂的纯澈。

在他的魇境里,施黛也曾露出这样的神态。

原来这就是她口中所谓的,“想见见与平日不同的模样”。

“施小姐不必在意。”

收敛心绪,江白砚下达逐客令:“夜已深,回房歇息吧。”

施黛欲言又止。

每当涉及江家灭门惨案,她都不知道如何安慰。

左思右想,什么“别难过”、“总会过去的”,尽是又大又空,不如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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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公子安歇。”

江白砚颔首,关拢房门。

屋里没燃灯,月影破窗而入,成为唯一光源。

指尖摩挲在冰凉玉佩上,他轻笑出声。

这是爹娘送他的生辰礼,愿他此生自在逍遥。

后来江府遭黑衣人屠戮殆尽,值钱的宝贝被掠夺一空。江白砚死里逃生,再回家,眼前一片废墟。

这块玉佩因撞裂小半,被人随手丢在血泊中。

江白砚把它拾起时,玉里浸透浓黑血色,擦不掉,抹不开。

肮脏的破烂。

与他恰好相衬,都是污泥里爬不起来的货色,无人在乎。

什么自在逍遥,全是笑料。

醉意未褪,意识涣散。

江白砚眉眼舒展,左手压上右臂,找到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

这是在魇境里受的伤。

江白砚用力按下。

鲜血涌流,打湿绷带。

痛意驱散酒意,让他获得短暂的清醒,以及扭曲的愉悦。

指节一寸寸收紧,剧痛如刀割。

江白砚在疼痛中睁眼,猝不及防,望见窗边人影一晃。

有人。

看身形,是施黛。

她还在这里做什么?

一瞬回神,江白砚垂下衣袖,推开窗。

吱呀响声里,四目相对。

失策。

施黛没想到他会打开窗户,整个人呆在原地,像受惊吓的猫。

然后突然有了动作,把双手藏到身后。

江白砚似笑非笑:“施小姐。”

简简单单三个字,压迫感强势得让人头皮发麻。

施黛破天荒地忐忑:“江公子。”

她抿唇不语,眼珠一转。

几息后,施黛破罐子破摔伸出右手:“送给你。”

这个动作毫无征兆,江白砚抬眸的刹那,撞进满目红艳艳的火,又像一道绮丽迤逦的霞。

他定睛看清,施黛手里是花。

一大捧梅花。

江白砚难以理解她的想法:“施小姐为何送我花?”

施黛胡乱揉了把头发。

玉露白后劲很足,让她的脑子晕晕乎乎。

她能看出玉佩对江白砚的重要性。

父母把雕花蝴蝶玉佩送给子女,赠的是一份心意,期盼孩子无拘无束、无虑无忧。

偏偏江白砚身上的束缚太多。

与玉佩中的蝴蝶如出一辙,他双手染血,遍体伤疤,被囿于一方天地,无法挣脱。

想起玉佩残缺的花枝,施黛酒劲上头,一拍脑门,去施府梅园摘下大捧梅花。

她本打算把花放在窗边就走,哪曾想到江白砚来这

() 一出,

两人当面撞上。

很尴尬。

施黛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场合。

“你的玉佩。”

施黛说:“碎了。”

碎开的是花枝,

施黛便摘花为他补回来。

江白砚想通她的逻辑,发出两声低笑。

“你别笑了。”

施黛知道自己的举动奇怪又幼稚,被他笑得耳根发热,搓了搓脸颊:“明天酒醒,我会不好意思。”

她第一次给同龄男生送花欸!

托那杯玉露白的福,她是醺醺然的姿态,眼尾红潮好似两抹晕开的胭脂,连鼻尖都浸出粉色。

江白砚顺着她的意思应了声“好”,眼尾弯出的弧度没消。

“总之,玉佩上过往的残缺,或许没办法补上。但你想要花的话——”

施黛把梅花一股脑塞进他怀中:“今后,总有人愿意为你摘的。”

逝去之事不可追,尚有明日值得期待。

入目是一团生机盎然的红,以不容抗拒的姿态侵入视野。

江白砚低眉,语气听不出情绪:“施小姐意有所指。”

她就是意有所指。

施黛吐字如倒豆,总算说出憋了许久的话:

“江公子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紧,可以相信我们、依靠我们一些——我,爹爹娘亲,流霜姐姐,还有更多的其他人。”

当一幅永不出错的画,太难太累了,更何况江白砚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江白砚凝眸,长睫垂落,掩去晦暗之色。

寂静里,忽而听见施黛的声音。

清脆悦耳,像夏风吹过,拂动风铃。

“江公子。”

戳了戳江白砚怀里的红梅,她没头没脑地问:“这束花,蝴蝶会喜欢吗?”

直白古怪、天马行空的问题,是施黛能说出的话。

问的是玉佩上的蝴蝶,又或在问他。

她送的花,蝴蝶会喜欢吗?

没有任何道理,心底倏然漫开陌生的热与麻。

江白砚试图将它抓住,却只触及转瞬即逝的风。

紧随其后,是倾盆大雨,来势汹汹,水珠不偏不倚落在心尖,涟漪千百,欲意难填。

他极其缓慢地闭了闭眼。

江白砚好一会儿没说话,施黛好奇探去,对上他墨玉般的桃花眼。

她看见江白砚勾起嘴角。

“施小姐。”

他眼底醉意朦胧,笑音很轻:“我右臂上的伤口,似乎裂开了。”

两人隔着一扇窗,施黛看不清屋内的景象。

自然不可能知道,仅仅一墙之隔,江白砚的左手一次又一次按压血口,指尖陷进肉里,一片狼藉。

他却只是笑,薄唇苍白,眼眸被窗外大雪所染,清光荡漾:“施小姐可否帮我看看?”

*

江白砚更醉了。

离开醉香楼时,他还能

保持一部分理智(),

∟()∟[(),

竟像什么力气也不剩,连眼风都很软。

施黛掀开他袖摆,被吓了个清醒。

江白砚在魇境受过伤,右手小臂缠有绷带,全浸着殷红鲜血。

“怎么会这样?”

施黛一个激灵,帮他一圈圈拆开绷带。

越看越心惊。

湿濡的绷带被拆去,显露那道深深血痕。豁口汩汩淌血,不晓得有多疼。

她的手指开始哆嗦。

“你别动,我帮你处理。”

施黛掏出一块手帕,从上往下,擦拭伤口附近的血渍:“这是怎么回事?”

江白砚淡声:“在醉香楼里,不经意磕碰过桌角。”

一个说得通的理由。

施黛想,不过……只磕碰一下,能这么严重吗?

把血污擦拭干净,她开始上药。

江白砚任由她捣腾。

窗外月色皎洁,照亮眼前人的脸,眼底有光。

距离太近,他能瞧见施黛纤长的睫毛,小扇子似的上下晃荡。

施黛的指尖抚过伤处。

肌肤相贴,一侧是裹挟凉意的柔软,一侧是被痛楚撕裂的滚烫。

那丝柔意在伤口反复碾转,动作好似研磨。

比难忍的剧痛更惹人心悸。

“疼的话,记得告诉我。”

施黛认真擦药:“要轻一点儿吗?”

江白砚坐在椅上,想看她,需要抬头。

他生有一副好皮相,神情淡漠时,眉眼柔和却冷肃,满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

今晚饮了酒,眸底水波柔润。耳尖的薄红攀上他眼尾,像纤薄惑人的小钩。

带着醉意在勾她。

“施小姐。”

江白砚轻声说:“可以更重。”

施黛:?

什么?什么更重?

她以为自己听错,茫然撩起睫毛。

视线交汇,幽微烛光下,江白砚朝她笑了笑。

是昳丽至极的笑,锋锐的唇线杀气内敛,懒散乖慵,不像清冷疏朗的剑客,更似山间勾魂的艳鬼。

只这么一眼,施黛被他笑得耳后滚烫。

他还有若隐若现的酒窝。

施黛大脑宕机一息。

施黛大脑尝试重启。

可恶,施黛痛定思痛,她好没出息。

江白砚嗓音微哑:“多谢施小姐。”

如同生长在潮湿阴暗之地的植物,贪婪汲取养分。

在施黛察觉不到的角落,他细细感悟轻柔缠绵的疼痛。

江白砚逐渐上瘾。

但药膏总有涂完的时候。

“好了。”

把绷带层层缠好,施黛满意点头:“之后别再磕着碰着,好好歇息吧。”

两人喝下玉露白,或多或少感到头昏脑胀,施黛道别回房,江白砚并未挽留。

() 他没有理由挽留。

她的背影徐徐远去,被月色拉得很长。直至人影消失不见,江白砚关紧房门,看向桌上的梅花。

鲜妍似火,娇艳欲滴。

出神端视片刻,他垂首轻嗤。

施黛把他当成什么?她凭什么相信他?

在她眼里,他难不成真是个面慈心软的蠢货。

面慈心软的蠢货能得到这束花,真正的他呢?

倘若施黛知晓他的本心、他的恶念——

他没接着去想。

出于习惯,江白砚下意识想按压手臂的伤疤,利用疼痛缓解烦闷。

指尖停在绷带上,微微顿住。

他终究没用力,而是轻柔拂过,回想方才的触感。

梅花安静躺在桌面,他摘下一朵,漫不经心地打量。

施黛腰间的香囊,恰是梅香。

鬼使神差,江白砚将花瓣含入口中。

暗香勾缠,溢散于舌尖,再顺咽喉往下,直入心间。

“……施小姐。”

心底的情绪涌如潮卷,江白砚分不清那是杀意、醉意、恨意亦或其它。

指腹摩挲右臂的刀痕,疼与痒,花香与血气,一并融在夜风里头。

今日他第一次饮酒,亦是第一次,有人送他花。

施黛所言不假,第一次很重要。

按压在伤口的力道渐大,疼痛加剧。

他心觉欢愉,笑里夹杂微弱喘息,用衔着花瓣的薄唇轻声唤。

“施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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