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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整个长安城都炸了!...)

如同被戳破了隐秘的心事,耳廓隐隐泛红。施云声接过那只小狼,双手捏着竹签,低头小心翼翼舔了舔。

不像狼,像猫。

施黛嘴角再度露出姨母笑:“怎么样?”

许是被笑得不好意思,施云声匆匆瞪她一眼,攥紧手中竹签,啊呜吃下一大口糖人:“还行。”

嘿嘿。

抬手为他擦去嘴角沾染的糖屑,施黛好心情地笑道:“待会儿再给你买梨花膏桂花糕酥心糖尝尝。味道都挺好。”

这样的亲昵与温柔,叫人根本没办法习惯。

耳根的热意更浓,施云声心绪莫名烦乱,索性垂下双眼,不再看她:“嗯。”

继续朝着长街深处走,又买了不少五花八门的点心。在大排长龙的味芳斋买完梅花糕,施黛目光瞥向身侧,掠过江白砚。

他似乎对糖人毫无兴趣,之所以接过那只狐狸,仅是随手而已。

到现在,当施云声已三下五除二把糖人吃完,江白砚一口都没碰。

“江公子。”

施黛好奇:“你不吃糖吗?”

施云声警觉抬头。

她问江白砚做什么?!江白砚又不是小孩子。

没料到她会突然搭话,江白砚侧目笑笑:“很少。”

这是实话,他对吃食几乎没有欲望。

幼年被邪修囚禁,食物大多是残羹冷炙,久而久之,于江白砚而言,食物只需饱腹即可。

那些叫人眼花缭乱的饴糖点心,反而令他心觉腻味。

很少吃,不是不吃。

施黛扬唇笑笑,打开手里一个油纸包,大大方方递到他跟前:“给你买的。”

这四个字远在他意料之外,江白砚眸光微动,静静看她。

“江公子不会忘了吧?当时在明月山的别庄里,我说过要带你吃遍长安的糕点。”

施黛把油纸包朝他凑了凑:“我还记着呢。”

油纸包里是方才买的梅花糕,因刚出炉不久,腾腾冒着热气,袅袅白烟升腾弥漫,模糊她的眉眼。

味芳斋生意兴隆,门前排有长队。施黛兴致盎然等了许久才买来这袋点心,江白砚只当她喜欢,未曾想到,是为赠他。

“特——别好吃。”

施黛道:“这家梅花糕是长安城里最有名的,吃下后口齿生香,引人万般流连,整个长安的小孩都馋哭了。”

江白砚:……

她的双眼黑白分明,直勾勾盯着某个人看时,如同炽热火星,在他眸底悄无声息地一灼。

分明是在深冬,却滋生稍纵即逝的烫。

梅花糕很香,淡雅清幽,与她腰间挂着的红梅香囊相得益彰。

这让江白砚分辨不清,那丝丝缕缕萦绕于鼻尖的暗香,究竟是从何处而来的味道。

他忽然没来由地想,世上怎会有她这种姑娘?

没再直视施黛那双杏子眼,江白砚缴械投降般伸出右手,拿起一块梅花糕:“多谢施小姐。”

于是施黛笑得心满意足,露出一颗白亮亮的虎牙,没挪开目光,等他把点心吃下。

江白砚张口,咬下一小块。

在此之前,施黛很难将他与甜腻腻的小点心联系在一块。

江白砚此人大多时候安静疏冷,好似清风远山、名家水墨,拔剑之际,又成了个肃杀凌厉的杀胚。

要么太冷,要么太戾,都与人间烟火相去甚远。

唯独此刻不同。

少年垂着眸,将一块梅花糕衔入口中,冬日融融的微光流连于他眉间,平添几分柔和暖色。当江白砚开始咀嚼,腮帮子微微鼓动,幅度很小,下颌像工笔画中描摹出的一线。

他应是第一次吃这家梅花糕,长睫轻轻一颤。

施黛笑得得意:“味道不错吧?”

她的品味,从来没出错过。

“嗯。”

视线不经意扫过她腰间的红梅香囊,清香于唇齿间悄然弥散,江白砚极轻扬了下嘴角:“多谢。”

——想起来了。

几日前血蛊发作,当他饮下施黛的血滴,隐隐约约嗅见的,就是这股梅花香。

比起糕点,他更贪恋鲜血的味道。

“长安城里,好吃好玩的还有很多。”

又给施云声和沈流霜分了些点心,施黛不厌其烦地介绍:“像胡饼、毕罗、江桂饮……啊,那里有胡辣汤。”

胡辣汤是长安名小吃,辣味浓郁,汤香味美,恰好能中和糕点的甜腻。

商铺生意很好,一边在门前候着,施黛一边介绍:“这是味道最好的一家胡辣汤铺子了,辣度可以自由选择。如果你们平时不吃辣,就选最小的辣度。”

施云声环顾四周,望见一碗碗被端上木桌、咕噜噜冒着热气的汤点,咽了口唾沫。

施府做过几回胡辣汤,味道很好,他一直忘不掉。

就是太辣了些,他吃不了太重的味道……中辣还是微辣?里面加什么菜式更好?

想着有些烦闷,他不会点餐,又不愿被人看出对此一窍不通。

他都十三岁了。

不动声色候在一旁,施云声悄悄听其他客人的点菜。

排在他们前面的,应该是一对父子。

年轻的那个嘀嘀咕咕说了许久,指指身旁的老父亲,缓声问店小二:“微辣的老翁能吃吗?”

“当然。”

店小二笑道:“这样吃最好,不伤身。”

年轻人:“那就来两份这个。”

施云声于是明悟。

店小二问完上一桌,朝这边扭过头,见他目光灼灼,热情问道:“这位小公子,想吃什么?”

施云声扬唇,张口,一气呵成:“来一份微辣的老翁。”

施黛悚然一惊:!

店小二右手一抖:!!

旁边儿正喝着汤的陌生老大爷整个一颤:!!!

这可使不得啊!

从胡辣汤铺子出来,施黛还是没止住笑,双肩颤抖,乐个不停。

差点儿忘了,她弟弟的词汇量少得可怜,情急之下,还真没办法弄懂“微辣的老翁”是什么意思。

施云声被她笑得面红耳赤,连耳尖都似被火烧过,鼓着腮帮一言不发,偶尔跳一跳脚。

他讨厌人!

恰好街边有家书肆,秉承着给家里小狼补习文化课的决心,施黛拉着施云声的袖口行入其中。

书肆里,摆在门边最为畅销的并非四书五经,而是一册册令人眼花缭乱的话本子。

她没猜错,自从傀儡师一案后,长安城里的志怪之风大肆盛行, 这才短短几日的功夫, 书肆里全是这类话本子。

“你们的话本——”

指尖轻抚一册书本,沈流霜好奇道:“进展如何了?”

施黛一笑:“江公子主笔,我来润色,已经完成大半,只差最后的结尾和书名了。”

沈流霜挑眉:“书名?”

一本书里,书名尤其重要,决定了能否在第一时间抓人眼球。

目光于书肆中逡巡而过,沈流霜逐一观察每册话本的文题。

“哟,这位姑娘打算出话本子?”

书肆老板就在不远处,闻言乐呵呵笑道:“不瞒你说,在我这儿,卖得最好的、最有噱头的是这几本,《红窗鬼话》,《夜雨惊梦》,《毒瘆》……你看,单靠书名,就很能吸引人。姑娘有没有想出什么文题?我可以帮你参考参考。”

这几册都是近日大火的话本,平心而论,他不觉得还有什么题目能比它们更吸引人。

“鬼”、“梦”、“瘆”,有这些字眼,才能最抓人眼球。

施黛认真想了想:“我们的确有几个备用方案,那就劳烦老板了。”

书肆老板微笑颔首。

旋即听见她道:“《惊!女子竟在雪地里发现了这个!看完吓傻了!》。”

书肆老板:……?

等等,这、这什么?女子到底发现了什么?!

施黛:“《完全颠覆你的想象!雪人里藏着这样的真相!》。”

书肆老板:……?

什么真相?怎么颠覆想象?你倒是说啊!!!

施黛:“《骇人听闻的灵异现象,得知真相后,整个长安城都炸了!》。”

书肆老板:……

书肆老板闭眼,深吸一口气:“姑娘这书,何时能发售?”

整个长安城炸没炸他不知道,如果不尽快看到这本书,他得炸。

本以为近日话本热潮,已经没什么书题能脱颖而出,万万没想到,根本难不倒她。

好想看,好想知道。

纯朴的大昭人,哪能敌得过二十一世纪霸占头条的标题党。

施黛在心里默默双手合十,为探索出这条道路的前辈们虔诚鞠躬。

她没忘记正经事,向书肆老板询问了开蒙读物的位置,目光扫视一圈。

施云声闷闷跟在她身侧,看向她手里的书本,不悦地皱起眉。

《开蒙,一生之重》。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嘛。”

施黛摸摸小孩毛绒绒的脑袋:“只要开蒙打好最关键的基础,今后不是问题。”

施云声沉默缄默几息,面无表情从旁侧取出另一本书,塞进她手里。

施黛低头一瞧——

《开蒙后的学堂,一生之重》。

施黛:……

施黛:“之后上学堂,也确实重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等你上完学堂,就能轻松许多——”

她说着抬眸,视线一凝,眉心猛地跳了跳。

但见木架之上,一排书册整齐排列,文题个个醒目,字字珠玑。

《学堂出师后,一生艰难方始》。

《寻职,一生之艰难》。

《官场如何立足?切记,而立之年,一生最重!》。

最后一本。

《死亡,真正的解脱》。

书肆里,久久地陷入沉默。

江白砚静静抿唇。

沈流霜轻咳一声,假装四处看风景。

施云声面色发白,觉得人好可怕。

施黛苦恼抓了把头发,眉心紧紧拧成小结。

谁说大昭人不会取书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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