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敞之质问的声音带着卑微,好像顾寄青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般。
顾寄青却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被捏得有些疼,但又挣脱不开,只能看向对方:“贺敞之,我建议你和简苓分手,只是因为你不是直男,不应该耽误人家女孩,不代表我要为此负责。”
“但是你没出现之前,没有人知道我是Gay!我的朋友,我的父母,还有简苓,所有人都以为我是正常人,如果不是你,我可以这么演一辈子!”贺敞之情绪已然失控。
顾寄青看他的表情却平静得像是看一个过时的笑话。
贺敞之终于有些受不住,嗓音带了哽咽:“阿寄,你真的就从来没喜欢过我吗?那你对我的那些好难道也都是假的吗?!”
说假的谈不上,但也不意味着更多。
“我对你好只是因为你之前作为室友来说对我很好,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顾寄青解释得平静又认真,没有丝毫的嘲讽和玩弄。
却显得贺敞之更像个笑话:“那随便一个人对你好,你也会对他好?!”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肯相信。
好像这份好是多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顾寄青不太能够理解。
他微顿之后,认真说道:“准确来说,随便一个人对我不好,我
也会对他好。”
自从他五岁那年被他那位优柔美丽的母亲带进顾家,并告知一定要当一个能让顾家人接受并喜欢的小孩后,这种行为就慢慢变成了一种不需要思考的习惯和本能。
只是对人好而已,又不需要付出感情。
所以让人接受并喜欢,是件多简单的事情。
顾寄青不太明白怎么会有人当了真。
他觉得自己已经说得足够清楚,夜里又冷得厉害,也就不愿再多逗留,语调恢复惯有的慵懒温软:“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大家还可以保留一点成年人最后的体面。我还要给我室友带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说得平静又得体。
然后准备离开。
贺敞之却觉得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凭什么招惹人的是顾寄青,说走就走的是顾寄青,什么都不在意的也是顾寄青?
他终于忍不住,一把拽回顾寄青,用力抵在墙上:“顾寄青,我以前也是你的室友,你也会给我带饭,我是哪里做得还不够好吗,凭什么你说掰就掰?”
他到底是院篮球队的成员,人高马大,猛的一下,即使隔着厚厚的羽绒服,也能清晰听见顾寄青骨骼撞击上墙壁的声音。
顾寄青眉梢蹙起。
贺敞之看得心里一疼,正准备道歉。
下一秒就被人握住右肩,用力往后一扯。
高高大大的男生立马被拽得打了个趔趄。
紧接着有人就挡在了他和顾寄青中间:“有话就说,别动手动脚。”
声线沉冷,压着不悦。
贺敞之本来就一肚子火气,正准备翻脸,结果抬头一看是周辞白,微愣,然后只能压下怒气,被迫缓和神色:“周辞白,这是我和顾寄青的事,跟你没关系。”
周辞白把顾寄青完全挡在身后,语气带着冷淡的强势:“他现在是我室友,就跟我有关系。”
“你不是恐同吗?你还管我们的事?”
贺敞之直接攻击周辞白最敏感的地方。
周辞白却只是面无表情道:“我并不歧视性取向,我只是讨厌不分场合死缠烂打给别人带来困扰的Gay而已。”
不分场合死缠烂打的Gay.
贺敞之攥紧了拳头。
但凡换一个人,他一定已经动手了。
但他和周辞白打过球,知道这人骨子里就是一头没被驯化的野狼,一旦较起真来,疯到可怕,而且大男子主义严重,保护欲过强,自己在他这里绝对讨不到好处。
于是紧紧攥住的拳头,最终也只能松开。
他平复情绪,看向顾寄青,语气恢复温柔:“阿寄,对不起,刚才是不是把你弄疼了?都是我的问题,我太着急了。但是周辞白这种情况,你跟他住一个宿舍肯定不方便,不如先搬回来,我了解你的生活习惯,起码能照顾你,而且保证保持距离,绝对不过线。”
话语之间无不透露出了解和熟稔。
像是在向周辞白宣示他们曾经亲密的关系。
然而顾寄青只是平淡道:“不用,我新宿舍住得挺好的,顺便,你这句对不起与其对我说,不如去对简苓说。你不欠我的,欠她&#3
0340;。”
说完,再次转身。
这次没被留下。
因为周辞白替他拦住了正欲追上的贺敞之。
周辞白伸手抵住贺敞之的肩,用力往回一掼,抬着下巴,指了指他身后:“你要不怕闹大难看,我也无所谓。”
贺敞之回头看去,很快看到几个摄像头,脸色立马沉下。
然后短暂的不甘纠结之后,转身离去。
果然,这种虚伪的利己主义者不可能为了别人去挑战真正的利益底线。
周辞白根本不屑和他多说,冷着眉眼,转身跟上了顾寄青。
他走得有些慢,顾寄青也就在拐角处等他,等他慢腾腾走近后,才低声问了句:“不疼了?”
怎么可能不疼。
但是刚才在阳台上看见贺敞之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一时也没多想,穿着拖鞋就扶着扶手赶了下来。
刚才为了气势,甚至还右脚着了地。
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感到钻心的疼。
不过这种事他不可能告诉顾寄青,就只是强忍着疼痛,绷着脸道:“还行,正好下来拿快递。”
周辞白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
因为一撒谎就会不自觉地抿嘴唇。
顾寄青也不打算拆穿他,只是轻弯了唇:“嗯,原来是顺路,但还是谢谢你刚才帮我。”
“我不是为了帮你。”他一笑,周辞白脸瞬间绷得更紧了,“我只是不喜欢对待感情不忠诚和不负责的人,也看不惯别人仗着体力优势欺负人。”
其他人说这种话可能会显得矫情。
但被周辞白说出来,就显得那么合适。
难怪之前会对自己那么排斥,原来也是因为听过了那些传闻,觉得自己是对感情不负责的人。
不过即使是这样,看着自己被“欺负”,还是忍不住带着伤来帮了自己,就因为见不得欺凌“弱小”。
这是哪儿来的道德小模范。
顾寄青脑海里浮现出小周辞白戴着小红花,一脸严肃地板着小脸站在讲台上接受表扬的样子,眸底漾出些笑意。
周辞白的本来就绷得很紧的脸瞬间更臭了。
这人还好意思笑?
桃花债都追到宿舍楼下了还好意思笑?
周辞白觉得自己根本没法和顾寄青好好交流,直接掉头就准备走,结果刚迈一步,又想起什么,回头从顾寄青手里接过那个死沉的粉色保温桶。
“手揣兜里,别回头冻伤了,沈照来找我算账。”
说完就试图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语气和表情酷到不行。
结果刚走两步,脚踝一疼,一个轻趔,整段垮掉。
顾寄青终于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周辞白也终于忍无可忍,羞愤转身:“顾寄青,你能不能......”
别这么轻浮。
话没说完。
顿在当场。
因为顾寄青不知道什么时候拎着一个小小的塑料袋,递到了他的跟前:“没有嘲笑你,就是觉得你可爱,还有,给你买的药。”
小小的塑料袋里装着止咳药和彩虹糖。
而拎着袋子的人正站在路灯下,鼻尖眼尾被冻得通红,说话间全是白气缭绕,微带着笑意的瞳仁被
浸得明亮澄澈,只倒映着两只小小的周辞白,没有任何多余的杂念。
更与那些轻浮撩拨全然无关。
于是那句原本凶巴巴的话到了嘴边,就变成周辞白接过药后,红着耳朵,别别扭扭的一句:“你能不能别老是说我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