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被灯光映出一道道明亮的轨迹,打在顾舟身上,像是为他镀了一层毛茸茸的光边。
傅沉就这样看着他跑向自己,那一瞬间,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不重要了,雨声、雷声、寒风、灯光、血……所有东西纷纷从他的世界中剥离,唯一剩下的,只有顾舟的身影。
他下意识地张开手臂,抱住了他。
世界静默不语,顾舟好像跟他说了什么,他没有听到。
"傅沉! 你要干什么傅沉!"顾舟被他的举动吓到了,甚至以为他下一秒就要翻过护栏跳进湖里,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向他,看到他转身,内心的焦躁不安顿时削减了几分。
傅沉浑身都被雨浇透,雨水不断顺着发梢往下淌,他脸色苍白极了,雨珠划过眼角,像是在哭。
顾舟不顾他浑身湿诱,径直扑进他怀中,用力抱住了他,那满身潮湿的寒意扑面而来,他却仰起脸,吻住了对方同样冰凉的唇。
傅沉紧紧搂住他的肩背,像是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他用力回应着顾舟的亲吻,雨水顺着唇边淌进口腔,不知道为什么,竟带着淡淡的咸涩。
"我说你们,有伞不打,是不是有毛病啊!"孟医生火急火燎地追了出来,跑到他们跟前,撑开一把大伞举在他们头顶,"你们……."
他刚要继续说,就看到两人相拥而吻的画面,内心受到了剧烈冲击,一句话就此卡壳,再也说不出来了。
这俩人…简直…
不知道孟医生作何感想,反正两个人是旁若无人地亲完了,松开时,顾舟因为缺氧而有些气喘,他伸手摸了摸傅沉的脸,问道∶"好点了吗?"
……我不要紧。"傅沉感觉头脑重新清明起来,他发现头顶的雨停了,看了看为他们撑开的伞,随即将视线投向表情古怪的孟医生,居然什么也没问。
"行了,你没事就赶紧上车,"孟医生把伞塞给顾舟,自己撑开了另外一把,"你俩都湿成这样了,快点回家洗澡,小v心感冒。"
"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顾舟接过伞,努力举高,以免碰到傅沉的头。"我当然得跟你们回去,别磨蹭了,快走吧。"
雷雨大作,这雨没有任何要停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了,顾舟拽着傅沉走向自己的车,把他囫图塞进副驾,自己则收起伞,上了驾驶位。
他把原本扔在座位上的衬衫丢向后排,几个纸团也直接塞进了车载垃圾桶里,先打开暖风,然后给司机发消息,让他等雨停了以后过来把傅沉的车开走。
傅沉的视线透过后视镜,落在那件染"血"的衬衫上∶ "这些都是什么?"
"哦,孟医生让我拿墨水染的,"顾舟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啊,吓到你了?"
傅沉没吭声,只默默从垃圾桶里捡了一个被他扔掉的纸团,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确实是一股墨水的味道。
他内心更加平和了些,把纸团放回去,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顾舟递给他一条干净的毛巾∶"快把头发擦擦。"你也淋湿了。"
"我哪有你湿得彻底,别废话了,快擦吧。
傅沉衣服湿诱,还在不断往下淌水,这一条毛巾显然是擦不干的,他简单捋了捋头发,看着前挡不断摆动的雨刷,怔然出神。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困扰他十几年的梦魇在这个雨夜分崩离析,一时间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他正坐着那辆被"遗弃"在湖边的车回家。
没有尸体,没有鲜血,活生生的顾舟就坐在他旁边,他看到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看到无名指上银色的戒指散发出淡淡光泽。
那个循环肆虐了无数次的梦魇,以这样一种方式被打破了。
他们的车开
回家中,走的依然是来时的那条路,因为下着雨,车开得不快,孟医生的车与他们一前一后,进了地下车库。
厚重的雨声被隔绝在外,三人上楼进了家门,傅重径直朝他们窜来,它有些不安地看着自己的主人,不停在他身边绕来绕去。
都说狗能感知到人的情绪,傅重这么聪明的狗,自然对主人的一举一动更加敏感,顾舟安抚了它一会儿,催傅沉赶紧去洗澡。
顾舟擦着头发出来时,傅沉已经洗好了,正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傅沉?"顾舟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还好吗?"
"我在等你,"傅沉抬起头来,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孟医生在书房等我们了。"
"啊……哦。"顾舟微怔,他总觉得傅沉现在的反应有点奇怪,又说不上具体哪里奇怪。
既然孟医生在等,他便也没有多问,简单擦干了头发∶"那走吧。"
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多,很显然,三人都没有睡意。
顾舟他们一进书房,就看到写字台上放着一张姗姗来迟的免责协议,孟医生指尖在上面轻点,冲傅沉道∶ "你说的,下次见面时给你签,我拿来了。"
"现在才拿来,不觉得有点晚了吗?"傅沉在桌前坐下,拿起签字笔,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又用指尖按了印泥,留下手印。
"我可是冒着风险给你做心理治疗的,你不得好好感谢感谢我?"孟医生收好签完字的纸,"怎么样,我这个治疗方案不错吧?现在你再回想你的噩梦,还会觉得难受吗?"
顾舟看了看他,忍下一句"距离失败也就差那么一点"。
"不大想得起来了,"傅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回来的路上我就尝试过,但是没办法集中精力回忆那些画面,会直接被今天发生的事打断。"
他明明还记得当时的一切,能记起每一个细节,但这些画面已经支离破碎,像是被剪开的胶卷,每一段还都各自独立地存在,却再没有办法拼合到一起去,播放成完整的电影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