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之涣僵在原地, 一时没有做出反应。
桃卿的唇很软,带着梅酒的湿润气息,清甜柔美, 贴住裴之涣微凉的唇瓣,轻轻地摩挲着。
他醉了酒,连如何亲人都忘记了,不似静室那一夜的痴缠索取,只懂得啄吻唇珠, 如小猫喝水般地小口轻舔,但这样已经足够使裴之涣屏住呼吸了。
酒香、桃花香和梅子的甜融于一体,他整个人就如一杯桃花酿,香醇甜美得令人目眩,只是闻一闻就会醉倒。
裴之涣睫毛颤动, 握住桃卿的肩,要把他拉开,桃卿却不依不饶地勾住他的后颈,将自己嵌进裴之涣的怀里。
他软声撒娇:“你也亲亲我好不好?”
“前……”
裴之涣才吐出一个字,就不得不闭口不言了,否则桃卿会吻得更深。
被香气引诱着, 残存的毒素展现出了应有的效力。
如今裴之涣是金丹修为,境界更高, 灵力只是略显滞涩, 可他的心境却与那时不同了。
在静室时, 面对桃卿的诱惑,他尚且能心如止水, 但现在……他做不到丝毫不动摇。
裴之涣推开桃卿后退两步, 看到桃卿嫣红湿润的唇瓣, 他移开视线,耳廓泛起浅红。
桃卿舔了舔唇,笑话他:“你害羞了?”
裴之涣默不作声地低头,桃卿心里痒痒的,又要凑过去,被宿云涯一把薅了回去:“还来?想要我绑住你吗?”
宿云涯殊无笑意时,骨子里会透出股凌厉气,桃卿蓦地安静下来,攥着袖角怯怯地说:“不来了,我不亲了。”
“谁准你胡乱亲人的?”宿云涯用力捏他的脸,“还不快点向清玄道友道歉?”
“对、对不起!”
桃卿眼含泪花,口齿不清地说着:“星桥,别掐我,我疼……”
“就该让你疼,才能长点记性。你欺负清玄道友脾气好,随便作弄人家,就没觉得良心不安吗?”
宿云涯没好气地说着,手上放轻了力道。
桃卿泪眼汪汪地看向裴之涣,裴之涣避开与他视线相接,目光扫过他通红的面颊,顿了片刻,终是说:“前辈无须自责,我没有生气。衡常,放开他吧。”
“你对他太宽容了。”
宿云涯不赞同地说:“哪怕他救过你一命,你也不用这么纵着他,他会被宠坏的。”
裴之涣摇头,他自觉并未如何纵容桃卿,反倒是宿云涯,才是真的对桃卿百般宠惯,便是斥责也透着十足的亲昵,而他则是被当成了以礼相待的那一方。
他察觉到桃卿在偷偷看他,看他的手指和唇,好似还想亲一亲。
只是到了明日,等桃卿酒醒,想起今晚的疏狂,他只会躲得比之前更远。
裴之涣抿了抿唇,对宿云涯道:“我在栈桥上等你。”
他转身离去,宿云涯轻捏桃卿的耳垂,说道:“看到没有,你惹清玄道友不高兴了。”
“我错了。”
桃卿被他捏怕了,可怜兮兮地求饶,勾着他的手指:“好星桥,不要凶我。”
宿云涯无可奈何地软了语气:“那你就别气我。”
“我哪有。”
桃卿小声嘀咕,宿云涯用剩余的灵泉水给他擦脸,着重擦了擦唇瓣,将唇色擦得无比鲜艳,仍是不满意,又用帕子沾了酒水给他擦。
“别这么用力……”
桃卿被养得浑身肌肤处处娇嫩,嘴唇更是,本就快被擦破皮了,酒水丝丝渗进去,愈发疼痛起来。
他含着泪,隔着手帕一口叼住宿云涯的指尖,那一小块布料很快变得更濡.湿了。
这一下咬得有点用力,宿云涯试着抽手,没抽出来,反手扣住...
他的下巴,问道:“这么喜欢咬人啊?”
桃卿迟疑了一瞬,松开牙关,谁知宿云涯反倒将手指往前送了送:“不咬了么?咬吧,让你一次咬个够。”
他抽出手帕,指腹抵着桃卿的舌尖,桃卿反倒不敢咬了,吐出他的手指,讨好地拿帕子擦净指节上的水光:“我不咬你。”
宿云涯瞥他一眼:“我比清玄道友差许多吗,怎么送上门的你不要,就想要你不该招惹的?”
“怎么会。”桃卿振振有词,“他只是长得好看,你样样皆好,他如何能与你比?”
他这句话声音提得很高,话音落下时,宿云涯听到外面响起了渐远的脚步声,似乎是裴之涣站得离船更远了。
宿云涯敲了敲桃卿的脑袋:“你明日一定要好好道歉,什么叫‘只是长得好看’?清玄道友崧生岳降,沅芷澧兰,是道门千年难遇的天才,不过……”
他抱桃卿入怀,轻快地说:“论天资样貌,我都不比他差,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与我最要好,谁都比不上,就是庄宴也不行。”
桃卿乖巧应声,又亲了亲宿云涯的指尖,被他哄睡了。
宿云涯陪了他一会,见他没有再做噩梦,便出船上了栈桥,走到裴之涣身边。
裴之涣望着天上的明月,似是沉思,听到宿云涯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问道:“桃前辈睡了么?”
“睡了。”
宿云涯道:“他醉得厉害,说了许多胡话,你别在意,明日我叫他向你道歉。”
裴之涣摇头:“无妨。”
“若是他再有任何无礼的要求,你都无须答应,就是手也不要借给他。”宿云涯问,“那时你怎么就同意了?”
“……我不知道。”
宿云涯若有所思:“是吗?”
为什么会任由桃卿亲自己的手,裴之涣自己也说不分明,但他并不厌恶桃卿的亲近。
甚至在那个瞬间,他清楚地感觉到了。
他的道心不再平静了。
-
转日清晨。
桃卿从睡梦中苏醒,睁眼看到的便是船篷顶上的两盏小灯。
身下的船随着水波轻轻摇曳,他揉着眼睛起身,发现宿云涯不在船上,只有备好的盥漱用物,就先行洗漱了一番。
起初他的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什么都没想,但随着他擦干水珠,昨晚醉酒后的记忆逐渐回笼了。
昨晚他……好像很能哭的样子,只要稍有不如意的,就哭给星桥看,也亏得星桥愿意哄他,又是给他亲,又是给他咬手指。
桃卿脸颊火辣辣地发烫,心中羞愧又慌乱,信誓旦旦说什么守男德,一喝醉他就马上原形毕露了,贪恋星桥的男色,缠着人家要亲要抱的。
自己没被一剑劈了,都算是星桥脾气好,他是怎么忍下来的?
若是上辈子,他难免会觉得星桥是不是喜欢他,但这辈子知晓星桥就是宿云涯,并且是未来的剑仙后,他就完全没这样的想法了,实在是不敢想。
桃卿越想越难过,日后他兵解转世,天道清算他的过往,大概会直接降下一道天雷把他烧成灰吧?
他叹了口气,呆坐片刻,隐约听到船篷外传来说话声,是宿云涯的声音。
桃卿便掀起帘子走了出去,没精打采道:“星桥,我昨晚……”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如同撞鬼一般,渐渐瞪圆眼睛,脸色刷地白了。
只见宿云涯的身边还站着裴之涣——看到他的一瞬间,另一些记忆涌上了桃卿的心头。
全想起来了……昨晚他太醉了,没有认出裴之涣,竟无耻至极地缠着人家索要亲吻,明明只说亲一亲手...
,可他言而无信,霸王硬上弓地强吻了裴之涣……
他到底做了什么?!
两位道君正手持法镜追查曲无佑的下落,忽然听到船上传来一阵“吱嘎”声响。
他们同时回头,目光落在桃卿身上,桃卿背靠着船篷,脸色红白交错,根本不敢和他们的目光对视,低下头去,惊慌失措地说。
“昨夜我喝醉了,都是我的错,我……我不该冒犯你们……”
如果可以重来,桃卿恨不得打晕昨晚的自己。现在他后悔得快要哭了,微微瑟缩着,看起来可怜极了。
宿云涯本想训一训他,可看到桃卿这样,他忍不住笑了,轻巧地跳上船头:“怎么,终于知道怕了?”
桃卿躲避着宿云涯的目光,抖得像只兔子,宿云涯越看越有意思,故意俯身贴着他耳朵说:“我倒是还好说,可是清玄道友很生气,你该怎么赔罪啊?”
“我、我……”
桃卿被他呼出的热气拂着耳朵,吓得腿都软了。
上次裴之涣自认冒犯了他,要自断一指给他赔罪,按照他昨夜冒犯这两人的程度,怕是十根手指也不够用了,还要加上脚趾。
“我可以断指谢罪,但是……”他攥住自己的手指,悄悄缩到袖子里,“少砍点,求你们了,少砍两根。”
“断指谢罪?谁教你的?”
宿云涯笑出声,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指放在掌心上轻捏:“好啊,那你的手就是我的了,我要腌了当下酒小菜。”说着他又捏捏桃卿的耳朵,“耳朵赔不赔给我?”
“不行,耳朵不行。”
桃卿捂住耳朵往后缩,宿云涯笑个不停,越发欺身上前,都快与他贴到一处了。
裴之涣蓦地开口:“桃前辈不用介怀,我并未怪你。”
宿云涯回头看他一眼:“别说得这么快啊,我还没玩够呢。”
裴之涣沉默片刻,说道:“你别欺负桃前辈。”
“你倒是护着桃桃。”宿云涯莞尔,果真不再逗弄桃卿,伸手扶着他站好。
桃卿这才知道方才宿云涯是逗他玩的,看样子两人都没太生气,安心之余,他忍不住轻轻打了宿云涯一下:“你别作弄我!”
宿云涯握住他的指尖,含笑问:“你昨夜作弄我们许久,我逗逗你都不行了?”
桃卿脸红,什么脾气都没有了:“我错了。”
“不准再有下次了。”宿云涯牵着他的手下船,“走,回去吧。”
桃卿点头,乖乖地跟在宿云涯身后。
走到裴之涣面前,他再次愧疚难当地道歉:“裴道友,真是对不住,昨夜我喝醉了,没认出是你,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方才桃卿走近时,裴之涣的耳尖泛起了淡粉色,可听桃卿说完,他反倒沉默下来,半晌后才道:“我没有生气,但酒烈伤身,前辈日后不宜多饮。”
桃卿讪讪道:“不会喝了。”
他要戒酒!
他越是这样说,桃卿就越觉得惭愧,裴之涣果然人很好,这都没生他的气,他却那么对不起裴之涣,又将他玷污了。
他该补偿裴之涣的,可想来以裴之涣的性子,是不会收受他的东西的。
桃卿叹了口气,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唯一能补偿裴之涣的办法就是远离对方,像他这么不知检点的人,就该离人家天道之子远远的,就是对他最大的补偿了。
三人回转万象城,一路上桃卿神情不属,思考着该如何向宿云涯开口,请他送自己回琼花观找白师兄,他实在不该与他们待在一处了。
他漂亮的眉眼蒙上了淡淡的忧愁之色,宿云涯见状笑道:“还在内疚吗?好了...
,我们不怪你,别发愁了。”
“可是……”
“若是你实在过意不去,”宿云涯说,“我倒是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什么事?你说。”桃卿正巴不得戴罪立功,闻言立刻追问。
“昨晚是望月,也是曲无佑最虚弱的时刻,他自身是元婴圆满,但在望月这三日中只能保留元婴初期的实力。”宿云涯道,“也正是我等斩杀他的最好时机。”
桃卿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宿云涯接着说:“是以昨夜我请清玄道友以素莲镜寻找曲无佑,终于发现他真身的行踪,他竟藏匿于琼花观中。”
“琼花观?”桃卿吃了一惊,“他是怎么躲进去的?”
琼花观是座小门派,实力不强,只有一位化神真人,便是观主玉慈真人,其余长老皆是元婴修为。
但饶是如此,有玉慈真人坐镇,区区元婴修为的曲无佑也不可能混进去啊。
除非……
宿云涯说:“想必是琼花观中有人包庇曲无佑,将他藏在观中。”
桃卿难以置信:“那不就是玉慈真人?”否则观中还能有谁在她眼皮下藏人?
“不是玉慈真人。”宿云涯道,“我的师弟们已经打听清楚了,玉慈真人寻道访友,出观已有半年有余,包庇他的人应当是某位元婴长老,这便足够遮人耳目了。”
“是,其中两位同样在外云游,如今留在观中的还有三位。”
宿云涯逐一数来:“分别是玉慈真人的师叔清风真人、师妹玉素真人,以及师侄华宁真人。清风和玉素两真人皆常年闭关、不事俗务,观中大小事宜皆由华宁真人代为主持。”
裴之涣道:“我修为尚浅,只能推出曲无佑真身在琼花观,不清楚具体位置。”
宿云涯若有所思:“与曲无佑暗中勾结的长老应当只有一人,否则便是三个元婴对上一个,余下的那人没有胜算,琼花观早就落入曲无佑手中了。”
“到底是谁包庇了曲无佑?”桃卿担心地问,“琼花观的道友们现在可还好?”
“不知道,现下观中一切如常,他二人不敢轻举妄动。”宿云涯说着,忽然看他一眼,“你倒是很关心琼花观的安危啊,怎么,有朋友在?”
桃卿莫名心虚,讷讷承认:“是啊。”他努力给自己澄清,“只是有交情的朋友,没有别的关系,更不如我同你要好。”
嗯,幼荷妹妹送他的帕子和传音符他都烧了,但星桥的传音符他还留在戒指里,他当然是和星桥更好。
宿云涯勾了勾唇角:“这话我爱听。”
裴之涣说:“无法确认是何人包庇曲无佑,我等便不能请琼花观出手,否则会打草惊蛇。”他看向宿云涯,“只你我二人难有胜算,可要等你师兄前来?”
“那就太迟了。”宿云涯摇摇头,“还要另想办法。”
桃卿忙道:“如今我师兄白复玉就在琼花观,他也是元婴真人,我可以请他帮助我们,他不会拒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