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芳林馆”这个名字时,桃卿是真的没有想过这可能是一座秦楼楚馆,在他心中,师尊顾雪庭清远绝俗,一身的仙人气,与此等地方应当是毫不相干的。
不过想想也是,他们可是合欢宫魔修,哪怕这些年来他从未见过师尊与人亲近,但想来师尊也有年少轻狂的时候,身为昔日的魔门第一美人,怎么可能会没有风流韵事呢。
就是不知师尊与那位“周怀”是什么关系了。
桃卿点点头,迅速说服了自己,随手将落在身上的帕子摘了下去。
虽然他已发誓做个守男德的好郎君,出入此等地方很不合适,但师命难违,他取回法器后就马上出来,绝不逗留,不会被谁知道的。
桃卿走进青衣巷,立刻引来了所有人的瞩目,无他,他的容姿实在过于绮艳,一走进此地,便有如夜升明月,绚丽夺目,教人无法不去看他。
他一路走向深处,便引来一路人看他,高阁的台子上也站满了看他的人,最后见桃卿走进芳林馆,不少人丢下方才还耳鬓厮磨的枕边人就追进去了。
桃卿不是没察觉到他们跟着他,但他早就习惯了,向来都是如此,像裴之涣这种对他的美貌视若无睹的人才是少之又少。
他淡定地进了芳林馆,早就听到街上动静的馆主亲自迎接了他。
寒暄过后,桃卿对馆主说:“我找一位名叫‘周怀’的前辈。”
馆主身形一顿,方才笑道:“原来道友要找的人是周鬼君吗?他就在楼上,道友请随我来。”
馆主的语气略显异样,桃卿可以理解,鬼修在众生界十分少见,他们多数生前惨死,死后怨气不散,才能化为鬼修,是以生性残忍冷血,又喜好生吞血食,便格外不受其他修士的待见。
桃卿没有料到师尊的旧友竟是鬼修,带着几分好奇,他跟在馆主身后上到二楼,在游廊中便听到了女子阵阵的笑闹声。
馆主敲响了最宽的那扇门,门后传来了一道冷淡的男声,问他有什么事。
“一位桃道友前来拜访鬼君。”馆主说,“他的师尊是鬼君的旧识,此次前来是为了取回一样法器。”
屋中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尖叫,片刻后,女子们衣衫凌乱地跑了出来,面容饱含惊恐之色,匆匆地下了楼,甚至忘记向馆主与桃卿问好。
桃卿站在门口,忽地感觉到屋中传出一股攫取之力,他被拉着衣襟踉踉跄跄地进了屋,跪到了床榻前。
“你就是顾雪庭的小徒弟?”
年轻男声阴冷地响了起来,桃卿抬头,不由一怔,心道难怪妓.女们会怕成那样。
斜倚在床榻上的男子浑身血迹,白骨与血肉相间,几乎不成人形。他相貌英俊,却被挖掉了眼睛,只剩下两个爬满蛆虫的窟窿,看上去格外恶心骇人。
这应当就是这位鬼君生前的死状了,桃卿暗暗猜测,只不过平时用幻术掩饰着,妓.女们看不到他的真实面目罢了。
现在他来了,周鬼君故意撤掉幻术吓他,又用摄物术将他毫不客气地拖进屋中,定是对他心怀恶念,有意为难。
上辈子良缘来取法器时分明诸事顺利,怎么轮到他就不
一样了?
桃卿郁闷,但还得乖乖见礼:“晚辈桃卿,见过周鬼君。”
周鬼君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他扯得更近,桃卿几乎是贴着他,可以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你来替你师父取法器的?”周怀冷冷地问,“他可曾向你交待过别的事?”
“没有了。”桃卿忍着疼痛小声说,“鬼君有什么要与我师尊说的吗,我可以代为转告。”
“我没什么要跟他说的,他不配听。”
周怀嗤笑一声,手指顺着桃卿的下颌滑了下去,微微扼住他的咽喉:“看在你是个美人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小心你师父,别对他用心动情,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轻微的窒息感从脖颈传来,桃卿毛骨悚然,但下一刻,周怀像是失去了兴趣,随手将他甩到一边:“我这就把法器给你,然后快滚吧。”
桃卿捂着嗓子咳嗽,看着周怀将手伸入怀里——更确切地说,他是把手插.入到胸腔之中一阵搅弄,从体内取出一件血淋淋的法器,“嘭”地扔在地上。
“就是这玩意了,拿走。”
周怀胸前破开一个黑黢黢的大洞,但奇异的是,他的脸上竟流露出了解脱之色,嘴角越咧越大,疯疯癫癫地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莫不臣,今日是我的死期,将来迟早也会轮到你!”
“我咒你道心溃灭,魂消魄散,泯于天地之间,永世不入轮回!”
“莫不臣,你听着,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他疯狂而怨毒地吼叫着,仿佛法器的离体带走了他全部的生命,须臾之间,他身体上的血肉全部干枯了,变成一具皑皑白骨,骨头七零八落地散在了地上。
好好的活人转瞬间死在自己的面前,桃卿被这番变故骇得不轻,好一会没回过神来。
倒是门外的馆主反应很快,脸色大变地叫来龟奴,指着白骨道:“把他给我丢出去!”
龟奴们将周怀的枯骨丢到大街上,任由行人践踏,馆主匆匆请出一尊玉质神像,与众妓.女们一同跪下,诚惶诚恐地叩拜神像。
“神梦道主,神庥广被,救拔幽苦,群生是赖,蠢动咸康,大悲大愿,大圣大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