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器滑进了无尽的夜空。
穿过天龙领域的空间站点,向着域外的方向平稳前行。
雷达上的光点进入了航行轨道。
驾驶座上的人推了推拉杆，任由飞行器的引擎缓缓消耗着他的精神力，让系统进入自动航行模式。
车座后面的白犬低头叼了块面包,一口吞下后抬头朝驾驶座的那道侧影看去。
徐清然手里捏着一个白糖面包，半小时前就已经在上面咬了一小口。
现在那块面包受的伤还是只有那一口，而拿着它的人，仍是一动不动保持同样姿势沉思愣神,心事重重。
“沈廷煜？沈谢两家本来就有交情,我们从小就认识了。”
“多小？大概就是幼儿园那么小吧？但我们那会儿的关系没这么好，只是刚好同校,家里长辈活动聚会时常带着见面而已。主要是他小时候性格比较糟糕,整个人阴沉沉的，孤僻又沉默,看谁都不高兴。”
“我不是没想跟他交朋友啊,但是我才凑上去，他就揍了我一拳！”
徐清然正在回忆，他跟谢南钧的谈话。
正确来说,是谢南钧单方面的‘投诉’。
“是啊，我小时候就特别不服他,觉得他太装逼了，天天跟他打架！”谢南钧提起往事,越想越生气,叭叭说了好多沈廷煜年幼时的臭脾气。
总结下来,就是个标准的E型前期。
冷漠且自闭,把身边所有人都当成仇敌，对自己空间意识特别强，谁要是靠近或者主动碰他的私人物品,就化身疯批小孩，把人打得满地找牙。
暴躁得很，脸上永远不见笑容。
“跟他关系真正好起来，是他进了恶塔之后。”
沈廷煜是帝国罕见的稀世奇才。
灵魂精神才十岁就已经定型，还是确认的E型。正常情况下他应该要立刻被送去恶塔教育，但因为背靠沈家，有沈家看着，除了小打小闹暂时没出过事。
直到他在十二岁的时候，跟王宫里王室的孩子频繁发生打架事件。
还把岁数比他年长许多的大王子打伤，在王后坚持诉求下，终于还是压力沈家把沈廷煜送进了恶塔。具体在恶塔里经历了什么，大概只有恶塔里的工作人员和隔三差五去找他报复的大王子清楚。
谢南钧说：“后来的事你也知道嘛，他不要命似的拿自己精神池跟恶塔对抗，还严重弄伤了大王子。获得跟塔长谈判的机会后，又用一年左右的时间证明自己情绪的稳定性、服从性与实力，才被放出来。”
出来的沈廷煜，就像是真在恶塔教导下成功得到了改变。
不再是以前看谁都不顺眼，不懂得收敛脾气的模样。成了温谦和煦，上进又努力，将守卫阵营与帝国子民放在第一要务的杰出军员。金翼营的子民，也从最开始的排斥与不信任，到现在对他的无脑爱戴。
“他不仅待人处事的方式变了，甚至在出来之后，主动找的我和我姐
呢！”
“你知道他找我们做什么吗？竟然是为了小时候的事情跟我们道歉！”谢南钧回想起来都还觉得很魔幻，语气格外夸张，“他一个E型，低声下气跟我们道歉就算了，还主动开口说要跟我们交朋友！”
“我当时都差点觉得他有阴谋！”
徐清然当时听到这里，不知怎的突然很想笑。
又听谢南钧道：“我和我姐真正把他当至交相待，是差不多隔年的时候吧。”
说到这里，他支支吾吾的，纠结半天才放低声音接着道：“其实我姐当初被灵魂伴侣系统推荐为，大王子50%契合的对象。虽然没有到官方给出的适婚数据，但你懂的，王室有特权。”
像王子和未来国王这样的身份，被允许拥有多个伴侣。
正妻的契合度最高就行，其他的小王妃就算没达到官方契合数据，但只要王室成员乐意，并且契合度不是过分低的话，就能够娶回来。
“那不要脸的大王子，大我姐十来岁呢，竟然提出要她将来给他当个侧妃之类的。”谢南钧说得愤愤。
徐清然顿悟，难怪之前听谢南钧提起穆子玥都很咬牙切齿，仿佛提到了一坨屎的表情。
谢家姐弟的父亲，也就是谢绍铭。
他是个比较开明的家长，任何决定都以自己孩子意愿为主。知道谢南依不愿意，当即拒绝了穆子玥的请求。
穆子玥呢，也没有强求。
所以谢家以为这件事就翻篇儿了。
事情发生后的隔几天，沈廷煜正好上门说心情不好想找他出去散散心。俩人开车随意逛，又恰好逛到谢南依那时候外出的城市。
谢南钧提议了去给谢南依一个惊喜吓吓她。
结果没找着人，遇见她大学同学才知道她被人给抓走了。是沈廷煜推算出她可能被带去的地方，及时赶到把她从一群即将对她施暴的人手里救下。
谢南钧和沈廷煜把那些恶徒打死之前，靠着沈廷煜审问的手段，终于逼着其中一人说出了真相。
这是一场蓄谋，是穆子玥派来想报复拒绝了他的谢南依。
徐清然听了，就一句话：“这你们都能忍？”
“发生这种事，你们还让穆子玥活到现在是我最意外的。”
谢南钧：“……”
“你说得容易哈！”
谢南钧怎么可能不气？当时差点直接冲到穆子玥那里揍人了。
但仅凭加害者的证词过于片面，他们没有其他决定性证据，闹过去指不定还要被穆子玥和他母亲的娘家势力反手施压，毁掉谢家。而谢家跟金翼营本身的利益关系牵扯太深，牵一发动全身，穆子玥一天没从总司令的位置下来，他们就不能跟他撕破脸。
“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谢南钧说得哀怨又羡慕。
“而且穆子玥比穆子羽更懂得掌控手下的人，个个都很服从与听他的话，不像你们银龙那位小指挥那么好拿捏。”
同为银龙人，徐清然表示有点替他们家的指挥感到丢脸。
“不过沈廷煜还是稍稍帮我们报复了一下。()”谢南钧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压得更低了。
徐清然很配合的安静聆听。
——虽然不明白他在自己家里的浴室，为何还要这么小心翼翼。
旋即，徐清然从谢南钧那里听到了个挺炸裂的事情。
沈廷煜为了帮谢家报仇，找机会把穆子玥揍晕后，竟然把他和一个‘发情’中的E型给关在一起。这个E型当时也属于恶塔的通缉犯，是个癖好有点变态的同性恋者，专挑好看的男人下手。
这人当时正好让沈廷煜逮住了还没送上去。
反正后来么，这个变态还是没被送到恶塔，因为听说事发后让穆子玥找人给弄死了。从那次之后，穆子玥没再让人找过谢家和谢南依的麻烦。
而他自己，没事就不爱再随意出门。
就算要出门，也会配很大的阵仗，身边要跟满人才能够安心。
徐清然听完，费力忍着才没让嘴角咧得跟太阳肩并肩。
真不愧是他的男人。
“反正就一大堆几天几夜都说不完的事情吧……加上我们跟沈廷煜可能原本就挺合拍，他改掉臭毛病之后，我们几个就玩到一起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谢南钧说得口干舌燥，才反应过来徐清然大晚上一通通讯就问的这些：“不是，你怎么突然问我那些陈年老旧的事情？是沈廷煜惹上什么麻烦了吗？”
“没有。”徐清然微顿片刻，又说，“我只是想知道，他从小时候到长大，有没有吃过苦？”
“我的意思是指，沈家有没有因为他E型的身份，产生过抗拒与排斥的念头，把他丢到什么荒野远区，让他自生自灭？”
谢南钧疑惑：“清然啊，你是又从哪里听来什么奇怪的故事了吗？”
“沈廷煜……他和家里人关系确实不亲近，但据我所知沈家对他还挺好。从他出生再到进入恶塔，一直都把他当成世家少爷供养着。”
“至于恶塔出来，他隔年就顺利进了格兰蒂斯军学院。”
“毕业之后，就以优秀成绩进入金翼营军部服务了，你说的那什么流落街头自生自灭……这种事应该没有吧？”
徐清然又问：“我还听说他当初在恶塔，眼睛受过很严重的伤。”
“眼珠子坏死，完全不能再使用的那种。”
谢南钧大笑了几声：“你记错人了吧？”
“确实有个人在恶塔里受过这么严重的伤，但不是沈廷煜，是天杀的穆子玥。”
据说穆子玥为了永远记住当初的痛，直到现在都还拒绝安装‘义眼’。
只以独眼形象示人。
谢南钧吐槽道：“什么人啊给你编了这么凄惨的故事？”
“沈廷煜的童年或许不怎么愉快，但他想通离开之后，人生一直都是一帆风顺。连穆子玥都只能暗地里对他耍点小手段，不敢真把他给做掉。”
() “反正你问我的话，我确实不记得他曾经流浪过，也不记得他换过义眼。”
徐清然长舒口气。
语气平静：“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挂掉通讯前，他叮嘱道：“今晚我问你的这些话，不要告诉沈廷煜。”
谢南钧语气迟疑：“为什么？”
徐清然面不改色道：“就是作为他的朋友，希望能够更加了解他的一些过去，顺便核实我听到的传言。”
“我只是想能和他好好相处，但不想让他知道了之后，会感到压力。”
谢南钧边想着沈廷煜脸皮那么厚才不会觉得压力，一边又觉得徐清然这位朋友真合格啊。
心下一暖，连连应声：“我知道了，我不会说的。”
顿了顿，他又替沈廷煜说：“哎，沈廷煜他的小习惯和E型的性格，有时候确实不太好。”
“不过我们跟他认识这么多年，他可不轻易跟人交心。一旦认了你这个朋友，就会真诚对待，你就看在他以前还帮过你那么多的份上，不要跟他计较那些小毛病了。”
徐清然眼睑轻垂，眸中流光微转。
语气多了点难以察觉的柔和：“我知道，我不嫌弃他。”
得到保证的谢南钧，愉快挂了通讯。
而徐清然听完从袋子里随手拿了个面包，咬一口，总觉得没尝出味道，就开始失神发呆。
所以，沈廷煜为什么要捏造没发生过的事情来骗他呢？
——不对，那些真的都是不曾发生过的事吗？
至少沈廷煜在恶塔里历经的凄凉，是他自己窥见的。
这件事，沈廷煜倒是从来没告诉过他。
还有沈廷煜和穆子玥的关系，也挺耐人寻味。
徐清然自认他还是比较了解沈廷煜。
哪怕孩子时期的他脾气性格都比现在更要糟糕，但以他的傲性，别人如果不主动招惹他，他也懒得去搭理别人。就像当年的穆子羽，会挨揍也是他先找人欺负他。
所以沈廷煜当年会暴揍穆子玥，肯定也是穆子玥挑衅了他。
只不过，徐清然现在比较好奇的是，穆子玥对沈廷煜的恨意明显比穆子羽来得大。
大到明知跟他这样的E型碰撞——如果磨了他一层皮，就会被反咬一块肉，他依然如此执着与一意孤行。
何况穆子玥作为金翼营的总司令外加帝国大王子，拥有绝对的权力。却宁肯跟沈廷煜这么耗着，想方设法恶心他，都不直接把他给除掉。
难道，就单纯因为沈廷煜现在是金翼营的大支柱，所以不方便？
徐清然没什么心情地又咬了一口面包。
再次陷入沉思。
……
飞行器在太空行驶的第三天。
又在一个太空站打卡，进入另一个星系领域，没有停下来休息。
车里，徐清然正在翻阅光板上，刚收到的文件。
他那天跟谢南钧通完话，又问沈天珩要了沈廷煜的健康报告。
以及一些病历。
沈天珩很爽快地就整理好发给他了，也没询问原因。
徐清然花几个小时仔仔细细看完，都没找到沈廷煜有什么修复眼睛的记录。
关于身体的检查结果，各方各面都很健康——简直就是完美的结合对象。
他还旁敲侧击向沈天珩确认过，沈廷煜进恶塔之前，确实一直都在沈家待着。
流落街头的事，基本不存在。
徐清然不怀疑沈廷煜对他说过的话。
他只是在思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事情发展至此，收集出来的相关信息，都在指向一个离谱但又最符合的答案。
不难猜。
但徐清然总觉得有些恍惚。
沈廷煜，竟然是经历过重生的人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窥听他心里话半天的系统，尖叫呐喊。
「任务目标不可能是重生的！」
它好像很拒绝接受这件事。
徐清然靠着椅背，心情和表情都格外平静：“为什么不可能？()”
“你允许我穿越，不允许别人可以重生吗？?[()]?『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这不一样。」系统反驳道，「宿主大大是因为有我这个系统帮助才能开挂嘛！」
徐清然：“说不定他身上也有系统呢？”
系统提高声量：「这就更加不可能了！」
「为了防止任务冲突情况，一个世界同时期最多只会安排一个系统带领宿主进行任务。」
「退一步说，这个世界真出了bug不小心闯进第二个系统，但按照管理局的任务分配，各个系统之间的任务是不可能重叠的。意思指，会被发配给宿主大大的任务目标，身上就不可能携带系统，也百分百一定是本世界的原住民！」
系统语气格外自信。
徐清然皱了下眉：“那你给我找另一个理由解释？”
系统支支吾吾：「就，那就是，肯定是沈上将骗你了！」
徐清然：“灵魂记忆不能造假这件事，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吧？那我当初见到的画面，又怎么解释？”
“难道你也要说他跟我一样是被魂穿了？但你也说过，灵魂记忆见到的会是灵魂真正的样子，我看到的人很明显就是缩小版的沈廷煜。”
所以几乎可以排除这个可能性。
系统不说话了。
徐清然呵笑：“承认吧，就是你们管理局的工作安排出错误了。”
系统：「……」
不可能！它坚决拒绝承认！
「总而言之，依然不排除任务目标有捏造谎言的嫌疑。就算没有记录，也不表示事情就真的没发生过。宿主要想确定沈上将的重生事实，还需要更多证据呢。」
徐清然没再回话。
——系统说的，倒也有理。
() 飞行器在茫茫星海中航行的第六天。
航行至半。
车里这段时间只有徐清然跟白犬。
也幸好还有白犬陪着他，否则独自在这看不到尽头的地方飞行，那就太孤独了。
徐清然以为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的感觉。
如今突然发现，跟沈廷煜在一起之后，他却又开始感到不适。
连着六天的航行，让徐清然的精神力消耗有点大。
他最后还是在经过的一处站点稍作停歇。
太空站跟陆地的关口不一样。
他们只需要把车子停在专属的休息空间，就能直接在车里休息，好了再离开。当然，内部空间里有供氧和重力装置，闲得无聊想下去逛逛，弄点吃喝的也可以。
徐清然没打算下去。
他选择在车里休息睡一觉。
睡醒，看见手机有一条未读消息。
是沈廷煜发来的，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片星空，还有微胖的凸月。
不过徐清然认得这个角度，还有星空下的部分背景。
打字问他：“你回天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