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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花奴

这一晚,一大两小的睡觉时间晚了两个小时。

夜色浓重,皎白的月光晕开在浅绿的湖水中。

在清浅安宁的呼吸声中,黑瓷盆里的藤蔓于黑暗中越来越长,长到一人高时,弯向少年,静默地垂在那里。

呜咽的夜风吹起时,白色窗纱轻扬,倾泄一方月光,正好落在少年的脸上。

他睡着时,头发后仰,露出一个美人尖,和安静垂落的长睫组成一副静谧又乖巧的夜画。

随着呼吸,胸腔小小地脆弱地起伏。

又一阵夜风呜咽而过,尖锐的长藤迎风而下。

宁宿猛地睁开眼,睫毛因紧张而颤了一下。

下一秒,他翻身从床上滚下,躲开藤蔓的穿刺,飞身逃出窗外。

他在夜色里疯狂奔跑,身上的能量在他身上如黑风四散,这是远远超过人类的速度,但他依然听到越来越近的藤蔓,撕裂风声,穿破夜色。

宁宿能明显感受到,被撕裂的风卷到身上时,那里面的力量有多可怕。

只要沾到,就能将一切碾成看不见的虚沫。

第一次,宁宿在游戏副本里感受到紧张。

他如一晃而过的风,冲进黑泽森林里,是在逃跑,也是在将藤蔓引出那条街。

午夜的黑泽寂静起伏,少年的身影如夜中鬼魅,身后黑色藤蔓分化爪牙,直追而上。

宁宿知道在黑泽里他没有一点优势,因而并不进入,只在和黑泽相接的树林里绕弯奔跑。

这个方法好像有效,在他全力奔跑,灵活绕弯中,和藤蔓的距离稍微拉开一些。

正在他稍稍松了一口气时,前方忽地穿出一条幽黑泛红的藤蔓。

宁宿睁大眼,心猛地一跳。

那一秒,他只觉得腰上一凉,同时胸口一痛。

没给他任何反应时间,一根藤蔓缠在他腰将他举到森林之上,一根藤蔓穿破了他的胸口。

那一秒,时间变得特别安静。

宁宿跳起来的心脏还没落下,藤蔓只戳破了最外层,穿破表层细细一条血管,刚沾到血就骤然停住了。

“砰——”

宁宿又感受到了一声沉沉的心跳声。

从胸口那根藤蔓上传来,比他在黑泽深处抓住它时,还要剧烈。

人和藤都在呜咽的夜风中静默不动。

宁宿的心猛烈地跳动着。

他伸出手握住那根藤蔓,感受到藤蔓中的涌动,将藤蔓从胸口移开。

洁白的月光铺展在黑色沼泽上,夜风中的呜咽变得微弱。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握住幽黑尖锐的藤蔓,轻轻将藤蔓移开,藤蔓一动不动地对着他,似乎是在沉默打量。

同时一根藤蔓在少年腰上蔓延,顺着他的脊背向上攀爬,激得少年脊背猛地挺直。

一人一藤僵持着,一个在僵硬感受刚才的血液,一个在回想刚才那一下猛烈的心跳。

早上,两个小孩醒来时,宁宿还在睡着。

他们的花正安安静静的待在盆里,一夜过去,没有任何变化。

外面声音有些吵,但宁宿不知道为什么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鬼生站在椅子上拉开窗,看到外面凉亭里几个玩家正聚在一起看花。

一夜过去,又有三个花出现污染迹象,长出了人体部位。

宁宿在阳光的照射下睁开眼,看了一眼木榻上一点变化都没有的花,按了按还有些痒的胸口。

他洗漱时,又看了一眼胸口,那里有一道已经愈合到快要看不出来的疤痕。

宁宿眨了眨眼。

等他出来时,圣女的白衣队已经到了。

自昨晚之后,圣女的白衣队每天早上都会来收被污染的花。

这次有一株花长出了一串葡萄一样的眼睛,每一个眼珠都在转动,几十个一起向不同方向转动,让人眼花缭乱。

有一个长出一个血口大盆正“呜哇”大叫。

还有一个是指甲花瓣,一层层的指甲组成一朵花,看得人心里极度不适。

“就这三个吗?”为首的白衣人问。

几个玩家看向刚出来的宁宿,宁宿点头,“我的花没被污染。”

白衣人就带着这三盆花离开了。

在花侍们散开时,宁宿看到白发花侍踉跄了一下,扶住了凉亭的围栏。

在这里待了快一周后,宁宿能看出花侍们身体强健了不少,但变化最明显的是血管,在血管的快速僵硬下,人体的皮肤相比变得更柔软了。

因而宁宿能时常看到有血管从花侍手腕、脖颈之处绷起。

花风在踉跄之时忽然握住围栏,手因用力手背上的青筋会凸起,此时他手背上青紫血管确实显露出来了,宁宿却觉不太对。

视线顺着他的手向上,看到极为苍白的脖颈和脸。

宁宿“唔”了一声。

他回去后,又看了一会儿凌霄花,凌霄花和刚带回来时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宁宿抿了抿唇,浇了一点溪水。

当天傍晚,宁宿又跟着玩家一起去黑泽了,主要是去收积分。

这一天晚上依然回来的很早。

新带回三株花的花侍,入睡前很不安,生怕夜里这些花再变成吓人的东西。

宁宿也迟迟没睡着,在两个小孩都陷入沉睡时,他还睁着眼。

第一次睡不着,宁宿干脆坐起来,盯住那株花。

他看着看着,咽了口口水,对那朵四瓣凌霄花伸出魔爪。

他吃了那么多凌霄花,还从没吃过四瓣的。

四瓣的更红,好像里面有血正在流淌,一看就很好吃。

就在手指即将碰到花瓣时,宁宿听到一道细微的开门声。

那声音极小,开门的人一定是不想让人发现。

越是这样,宁宿越想知道他要做什么。

宁宿掀开窗帘,翻身坐到窗户上向外看。

夜晚安静的庭院里,有一个男人手持长刀正悄声向前走。

宁宿认出那是戴冬,他正向白发花侍的房间走。

宁宿一下就猜出他要做什么了。

这个男人终于决定要为蒋樱报仇了。

宁宿就这样安静地看着。

众所周知,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玩家不能攻击npc,花风很显然还不是普通npc。

戴冬这样悄声安静,可能是想在花风睡着时,偷偷砍掉那只手为蒋樱报仇。

有那么简单吗?

这几天的经验已经告诉他们,长在黑泽中的这些花,烈日下不出现,深夜最活跃。

他们是在深夜长出人体部位,那只死手也是在深夜里变成巨手,撕裂了蒋樱的胸腔。

果然如宁宿所猜,戴冬没走到门口,而是走到花风的窗前。

门口正对着的是茶室,花风的室友在第一天去黑泽时就死了,他一直住在右边的房间里。

白窗纸被戴冬捅了个洞,他的眼睛贴过去向里看。

宁宿清楚地看到他另一只眼随之瞳孔放大,不知道看到什么,手里的长刀都掉了。

那把长刀是他的技能武器,有一米五长,坠地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非常明显。

同时,有一道痛苦的闷哼声响起。

当即就有警觉的玩家拉开了门,既然这样,宁宿也直接从窗上跳下去。

最近的玩家在听到那从房间里溢出的痛苦声后,没有犹豫直接推开了门,宁宿过去时,正好看到里面的一幕。

他身后晚来一步的祝双双和苏往生,同时吸了一口气。

院子里每一套房间的格局都差不多,白发花侍正和衣半靠在木榻上,长长的白发四散在身上,额头一层细密的汗水。

他浅色的唇正咬住一块毛巾,是为防止自己疼得叫出声。

一只手拿着一把刀刃带血的刀,另一只手举在死手花上,手腕上一条划开的刀口。

祝双双想到白天看他的那些疑问,震惊地说:“他在用自己的血喂养死手花!”

自己割腕已经很明显了。

“怪不得他这两天脸色这么苍白,身体这么虚弱!”

其他玩家接不上她的话,他们还在惊惧地看着这一幕。

花风他确实,之前应该是在用他的血喂养死手花,把手腕流出的血滴到死手上,可这一晚死手不满足于此了。

它长长的指甲戳破进他手腕上的刀口,手指硬生生钻进了他的血管中。

他们甚至能看到手指在血管中不断变长,穿过手肘,去追逐血液。

看到这个场景,玩家们倒吸一冷气,胳膊也跟着疼了起来,浑身的血管也疼了起来。

他们看着那手指在血管中伸长,血管却并没被撑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莫名心慌了起来。

他们一个个站在门口,惊骇或沉默地看着这个场景。

最先动的是戴冬。

他重新拿起了他的长刀,阴狠地咬着牙向里面走。

花风看着他手中的长刀不断摇头,毛巾堵住的嘴巴里发出痛苦的呜咽。

苏往生一把拽住他,戴冬用力打开他的手,“滚开!”

他脸上的表情阴狠而扭曲,这两天的沉默在这一刻爆发,“我要砍碎它!它害死了蒋樱!”

苏往生拽着他的领口将他按在墙上,“你先冷静一点,它现在在花风的胳膊里。”

“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戴冬接连冲苏往生吼了两声,“它撕裂了蒋樱的胸腔!你们知道蒋樱浑身鲜血流尽是什么感觉吗!”

“我知道!这两晚她一直在跟我说!”

“你们知道蒋樱被按进了那片肮脏的沼泽吗!你们知道她生前有多爱干净吗!那里面都是什么啊,腐肉尸水烂泥!”

“你们知道……你们知道你们每次去沼泽找花,都可能在踩着她的脸,她的胸腔,她的心脏吗,她还要被多少人这样碾碎啊。”

他的声音愤恨嘶哑,慢慢染上哭腔。

“我一定要把它剁烂!稀巴烂!这个恶心的怪物!”

他猛地推开怔愣中的苏往生,大步走上前。

花风不住地摇头,眼里滑落下滴滴眼泪,侵湿了他嘴里的毛巾。

在戴冬举起长刀时,他嘴里的毛巾掉落。

“不要,不要,求你……他不是怪物,他是……”

“他是我哥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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