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去势之后,此生便与男欢女爱四字无缘,但每每落入公孙琢玉怀中,杜陵春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感。他按住公孙琢玉在自己脖颈间作祟的手,佯装恼怒,低声斥道:“你做什么!”
公孙琢玉收回手,重新落在他腰间,把脸埋在他肩上,像猫一样蹭了两下,声音低沉酥耳:“司公……”
杜陵春心头狂跳,心想公孙琢玉堂堂一名男子,为何总是惯做小女儿情态。不自觉偏了偏头,声音僵硬:“何事?”
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宠溺,仿佛对方无论要什么,他都能心甘情愿的双手奉上。
公孙琢玉眨了眨眼:“我一会儿要去落花胡同……”
“混账!”杜陵春当即面色一变,这次是真怒了,“那种烟花之地是什么好去处,你去一次便罢,还要去第二次?!”
公孙琢玉心想杜陵春是不是吃醋了,歪头打量着他:“只是查案。”
杜陵春睨着他,咬牙切齿:“公孙琢玉,你可还记得自己打着查案的幌子,入了几次青楼?”
江州一次,京城一次,现在便是第三次。
杜司公又没有头上带绿帽的喜好,天天看着公孙琢玉往烟花之地跑也太乌龟王八蛋了些。对方纵然不做什么,瞧见那些女子千娇百媚,难免不会动心。
杜陵春思及自己身体残缺,不免越发焦虑。
公孙琢玉逗他:“司公若亲我一下,我捉了那同谋,半柱香的时辰便赶回来,纵有贼心寻花问柳也不行了。”
杜陵春心头羞恼:“你——!”
他本能抬眼,却猝不及防对上公孙琢玉的视线,到嘴的话就咽了下去。二人再近些,鼻尖都能碰到了,呼吸交织缠绵,难分你我。
“……”
公孙琢玉有一双含情眼,风流倜傥四字衬他都少了几分韵味。兼得骨相端正,放在上京城这种地方也是有无数女子追捧的。断案一绝,平步青云亦是指日可待。
杜陵春总惶恐自己没什么东西能给他,甚至连最基本的鱼水之欢都做不到。一时噤了声。
公孙琢玉是一个骄傲自满且不要脸的人,他就从来没有自卑这种情绪。只是睨着杜陵春过分阴柔的眉眼,看入了神,缓缓靠过去亲了一下,低低出声:“司公……”
杜陵春闭了闭眼,带着几分认命。他有些紧张,指尖缓缓攥紧公孙琢玉的肩膀,没有挣扎,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唇落在自己眉心,鼻尖,脸侧,最后是唇,终于抿唇生涩的回应了一下。
公孙琢玉察觉到他的动作,笑眯了眼,愈发黏了上来。二人身形颠倒,不自觉就跌挤在了太师椅子上,杜陵春被他吻得头晕缺氧,已然不知今夕何夕。
绯色的袖袍如水般滑落,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腕。杜陵春过了那段生涩的情绪,不自觉开始拥紧公孙琢玉,墨色的长发落在肩上,浓似鸦羽。只有那唇色愈深,一片糜糜的艳红。
公孙琢玉抵着杜陵春的鼻尖,亲昵蹭了两下。杜陵春按住他,本是训斥的话,到嘴边语气却不自觉缓了缓:“光天化日的,成何体统。”
外间窗户还露着半条缝,窥尽山水荷池。
公孙琢玉趴在他怀里不动,粘人。
杜陵春没了法子,推他一把,终于做出妥协:“速去速回。”
公孙琢玉抬起头,试探性问道:“那我去了?”
杜陵春木着脸,但对上公孙琢玉亮晶晶的眼,心却软得一塌糊涂,听不出情绪的嗯了一声:“要去便去,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公孙琢玉就等他这句话了,闻言又往他脸上偷亲了一下,这才乐颠颠一溜烟跑出书房,须臾就不见了身影。
杜陵春有些怔然,反应过来慢慢坐直身形。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种温热的触感仍有丝丝缕缕残留,让人头脑昏聩。
杜陵春向后倒入椅背,用手抵着眉骨,眉眼低垂,仍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公孙琢玉这个小混账迷了心窍。指尖轻叩桌沿,发出沉闷的响声。
吴越立刻出现在窗外:“司公有何吩咐?”
杜陵春眼睛都未抬:“公孙琢玉去了烟花之地,你找几个人跟着,暗中保护,不许他胡来。”
短短一句话,吴越脑补了很多东西,神情一时微妙起来,心想胡来是怎么个胡来,支支吾吾应道:“是,属下这就命人去办。”
落花胡同里的姑娘夜晚才出来做生意,故而白日很清静。公孙琢玉带着人走到上次的巷子口,正准备敲门,石千秋就从树上跃了下来,悄无声息落在了他面前。
公孙琢玉面露惊喜:“呀!大师父!”
逆徒。
石千秋把到嘴的两个字咽了回去:“大人,我在此守候一夜,并未发现动静。”
公孙琢玉拍了拍他的肩膀:“师父辛苦了,凶手昨夜已被擒获,您先等等,我找那女子问完话,咱们一起回去。”
石千秋:“……”
公孙琢玉和杜陵春说好了一炷香的功夫赶回去,自然不会多加耽搁。他走到上次血迹消失的院门前,抬手敲了敲门,里面立即传来脚步声:“来了!”
一名容貌素美的女子拉开大门,面上的笑意待看见公孙琢玉一行人时,陡然凝固在唇边,随后慢慢恢复平静,面色苍白的有些可怕。
公孙琢玉往里面看了眼:“姑娘,我们是官府的人,方不方便问些话?”
女子不回答,手脚僵硬的后退几步,而后默不作声的转身走到井边,继续浆洗盆子里的衣物,低着头一言不发。
公孙琢玉让他们在外间等候,自己走了进去,有两名黑衣护卫想跟上,却被石千秋横剑挡住。
石千秋皱眉:“你们跟进去做什么?”
黑衣护卫对视一眼,犹犹豫豫道:“我等怕公孙大人胡来。”
石千秋:“什么胡来?”
黑衣护卫结结巴巴:“嫖……嫖.妓……”
石千秋眯眼:“他嫖.妓干你们什么事?”
护卫俱都静默不语,装哑巴。
石千秋便以为是官府的破规矩,干脆把剑收了回来,双手抱臂,老神在在道:“他没那个胆子。”
家中老夫人三令五申不许公孙琢玉跟烟花女子厮混,他自然不敢胡来。石千秋跟在公孙琢玉身边三四年,跟对方出入青楼不下数十次,撑死听曲喝酒,吃完饭就走人了。
护卫只得在外间观察情况。
公孙琢玉走进院中,见中间摆着一张小矮桌,上面摆着几道家常菜,颇为丰盛,有两副碗筷。随手拿了张木凳,坐在旁边问道:“姑娘在等人?”
女子不语,用木棒捶打衣物,一身素裳,有西施之美。
公孙琢玉摸了摸凉透的菜碟,叹道:“看来姑娘等的人没回来。”
女子闻言,动作顿了顿,随即又恢复正常。她低头猛力搓洗着衣裳,力道极大,头发也跟着散了两缕下来,纤细的手绷起青筋。
公孙琢玉自顾自道:“他受了重伤,肩头让人家刺穿,膝盖被人射了一箭,估计活不了多久了。”
一阵清风拂过,吹来浅淡的花香,却腥甜得仿佛血一样。
女子终于顿住动作,她像是被人点了穴,一动不动,低着头看不清神情。片刻后,一滴泪水从眼眶滑落,悄无声息没入了盆中。
公孙琢玉可不想惹女孩哭,换了个姿势坐着:“姑娘叫什么名字?”
女子攥紧了手中湿漉漉的衣裳,麻木浆洗着,冷冷吐出了三个字:“莫静娴。”
竟是直接说了真话。
公孙琢玉挑眉:“可宗卷上说,你被充入教坊司不久后,就失足落水而亡了。”
当年莫家满门被贬为奴,成年男子尽数问斩,女子皆充入教坊司做了官妓,终身不得出。
莫静娴纤弱秀美,看起来一点儿不像将军的后代:“我会凫水,假死又有何难。”
公孙琢玉点头:“教坊司看守严密,你能成功脱身,那必然有人帮你,是叶无痕还是骆剑鸣?”
他知道的消息远比莫静娴想象中要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