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面上出生, 因为怪异的身体受尽冷眼和歧视，崛起后又被人深刻地惧怕着，羽蛇从来没有感受过跟任何人平等交流, 他跟任何人都不平等。

践踏过他的蝼蚁，可以杀掉。

有能力的属下, 可以启用，但……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尊贵客人, 倒叫他不知如何应对。

俊雅温柔, 落落大方, 仿佛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不沾染这里的任何一点纷争。

羽蛇也好，在旁边尽责守卫的四名战士也好，他们都有同样的感受。

在这名权贵少爷的眼中, 羽蛇看到了平等, 他心中有一瞬间不屑, 好天真，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平等？

这不是温室花朵才有的性子吗？

好想摧毁，让对方马上惊恐地知道，这个世界可不是这样的，这个世界确实危险得很。

一不小心，就会没了小命。

可是，在那双盛满温柔的清澈眼眸注视下, 羽蛇一点一点收起心中的恶意, 顺从地端起一杯调酒：“我也很高兴认识您, 夏雅少爷。”

‘夏雅’这两个字, 从他唇瓣中流泻出来, 带着奇异的魅力, 有点远古悠长的意境，就像在念诵流浪诗人的诗歌。

夏杨来得不算早，差不多可以说是最后一位入场的客人，在他落座之后，拍卖会很快就开始了。

玻璃下方的拍卖台，亮起更加明亮的灯光，让客人们看得一清二楚。

负责主持拍卖会的司仪，声音洪亮地跟各位尊贵的客人们问好，欢迎他们来到今晚的拍卖会。

“今晚的拍卖内容，一定不会让各位失望。那么……现在开始介绍我们的第一件拍品。”司仪的声音一旦响起，马上吸引住所有客人的注意力。

夏杨的目光也从羽蛇身上离开，转到拍卖台上。

“先来点前菜，一名荒蛮星半兽人，腿长腰细，有耳朵有尾巴，长得很不错。”司仪一招手，两名打手便押送一名带着镣铐的年轻男子上台，因对方不听话，还抽打了一鞭子，司仪似乎见怪不怪，仍然满脸笑容：“这是特殊种族，据说亲热的时候身上会有繁复艳丽的花纹，有兴趣的客人不妨把他买回去试试。”

第一件拍品竟然是个活生生的人。

并且明显不情愿，这是自然，一个有智慧的个体，谁愿意自己被当成物品一样拍卖？

夏杨并没有受到很大的冲击，来之前他就已经有心理准备，这时不慌不忙地说：“你……是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羽蛇一直在观察少爷脸上的表情，见他似乎并不太吃惊，怎么，地面上不是最讲究人道和人权吗？

他还以为少爷每天接受的教育都是那些冗长又不切实际的口号。

“沙叶。”

“沙叶，荒蛮星是一个还没有科技发展的落后星球吗？”那名半兽人穿着原始的兽皮，夏杨皱着眉：“难道战舰可以随意入侵对方的星球，把他抓来售卖？”

羽蛇被薄纱遮住的半边嘴角，残忍地笑起：“也不是，这颗星已经是别人的囊中之物，半兽人应该是偷偷抓来的，毕竟是未开发的荒蛮星球，想必它的主人也不太在意原住民的死活，自然不会花人力物力去保护他们。”

路过的舰队，获得登陆许可，想要从荒蛮星带走一两个半兽人，也不是特别难的事情。

有时候花钱打点一下基站的工作人员就可以了。

夏杨的眉头皱得更紧。

戴着华丽戒指的手指，轻轻握成了拳头。

“啧，同样都是兽人，自大的人们将半兽人视为低贱的存在，这可是地面那群掌权者们也认可的观念。”

“不可能。”夏杨不认同这个说法：“不是全部人都歧视半兽人，至...

少我很喜欢，你知道半兽人这款游戏吗？你到游戏部落看一看，就会发现很多人都认可半兽人，当然，每个群体都会有一两颗老鼠屎，我想无论是地面还是地下，都不例外。”

“你很喜欢半兽人？”羽蛇好奇地问：“是虚拟的那种喜欢吗？你见过真实的半兽人吗？”

夏杨向拍卖台，抬抬下巴：“那里不就有一位吗？”

说着，他举起手按了按空中的光屏，加入竞价行列。

羽蛇：“……”

别的客人也开始竞价。

夏杨一次次抬起手，他不是一个浪费的人，也不是一个挥霍的人，他每次加价都很保守。

羽蛇笑了：“您一定不经常参加拍卖会，像您这样的竞价方式，很难拍到自己喜欢的拍品啊。”

“洗耳恭听。”夏杨的确没有参加过，没有什么心得。

“如果您实在喜欢，可以加大筹码表明自己的决心，让其他人退避。”

“谢谢提醒。”夏杨接纳了建议，将价格提升到一定的程度。

果然，其他客人就变得慎重起来。

这名半兽人最终归夏杨所有，夏杨特意叮嘱那些工作人员：“不要伤害他，我不想在他的皮肤上看到伤痕。”

这样说，工作人员会更加重视。

让顾客有更好的体验，是他们的义务。

“真没想到，您打算怎么使用他？”羽蛇有点叹息地问。

夏杨觉得对方误会了，解释说：“我买下他不是为了享乐，我想把他送回他的星球。”

“是吗？”

“当然了，你可以帮我查一查那颗星球的名字吗？”夏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说：“如果它不是太贵，我甚至想把它买下来。”

“为什么？”

夏杨卡壳了一下，想了想认真回答：“因为他闯入了我的生活，让我知道了他的存在和这些事的存在，我不能无动于衷，而恰好我也有能力去做这些事情，可能我只能做这一件，但如果像我这样的人多一点，那就是很多件，久而久之，一切都会好的，你说是吗？沙叶？”

“啊。”羽蛇理解着这段话，回过神来，点点头：“确实有道理，那好吧，我会帮您张罗，我也做一件我力所能及的事。”

夏杨露出灿烂的笑容，就像看到知己一样，对羽蛇伸出自己的手掌：“握手。”

羽蛇：“？”

为什么突然要握手？

或许，全地下城的人都知道，他最讨厌跟别人发生肢体接触了。

上一次和别人发生肢体接触，似乎还是杀人的时候，羽蛇不记得了。

但如果是这位浑身散发着善意的少爷，试想一下，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你真的喜欢半兽人？”

“是的，兽人也好，半兽人也好都是一样的，但我会更偏爱半兽人。”夏杨说：“他们在我眼中更可爱。”

“好。”羽蛇希望对方说的是真的，不然他又要亲手杀死一位爱撒谎的少爷。

两个人的手相握在一起，似乎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契约。

接下来开始拍卖第二件拍品，是一块稀有的金属，能量很神秘强大，非常有研究价值。

夏杨听了介绍，第一反应就是，有军用价值，想买。

刚才抬起手来，却被羽蛇摁住，对方摇摇头：“你买这块金属没有什么作用。”

夏杨：“怎么说？”

羽蛇：“你没有炼制这块金属的技术，就算有也赶不上官方的进度，想靠它做成任何事情都很难。”

夏杨懂了，也就是说这种金属，官方早就记录在册，并且正在研发。

...

自己没有必要蹚这趟浑水。

第三件拍品，是一种从其他星球走私过来的禁药，拍出了相当高的价格。

第四件拍品，是一种杀人于无形的神经毒素，也拍出了相当高的价格。

第五件拍品，变异种三眼蜘蛛。

司仪在台上说：“变异种三眼蜘蛛可不多，我们只有这么一只了。”

“它有什么作用吗？”夏杨询问。

“第三只眼可以致幻，看一眼可以登上极乐之境，梦境让人飘飘欲仙，流连忘返。”羽蛇忽然微微凑近夏杨的耳畔：“你对它有兴趣吗？”

夏杨眨眨眼：“还挺有兴趣的，可是刚才花了一大笔，还要留着钱买星球，要不再看看？”

羽蛇：“皇室富可敌国。”

夏杨：“对，但那不是我的，我现在只能花我的零花钱。”

还有这样的事？

羽蛇轻笑：“那这样吧，我把它买下来，就当送您的见面礼。”

“这怎么好意思？”夏杨看着他：“那我该准备什么给你当做回礼？”

“一个吻面礼怎么样？”

他已经很久没有跟别人这么亲密地接触过，难得出现一位不让人讨厌的对象，也正好试试这位少爷是不是撒谎。

“当然可以。”经过思考，夏杨点头答应。

其实刚才他就注意到，这位新朋友非常在乎半兽人的问题，否则也不会对他反复确认，问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半兽人。

再想想对方包裹得这么严实，几乎就可以猜测到答案。

黑袍底下一定有故事，并且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故事。

夏杨不想去探究，他能做到的只是一个吻面礼，用来证明自己的确对半兽人没有任何歧视。

少爷的手指轻轻抬起，来到那垂在羽蛇脸颊上的薄纱边缘：“可以吗？”

羽蛇微微睁大眼，他想做什么？

难道……

“或者我让我的护卫回避一下。”夏杨对自己带来的四名战士请求：“抱歉，请你们暂时转过去，一分钟左右。”

四名战士：“……”

等战士们转过去，夏杨的手指轻轻挑开羽蛇脸上的薄纱，他认为无论自己看到什么，都不会吃惊。

夏杨首先看到的是一对异瞳。

外露这边是黑色，隐藏起来的是金色，金色眼眸的眼角和额角覆盖着白色的羽毛，羽尾有点浅灰。

毛茸茸的，一下子就戳中了夏杨的心，这一刻新朋友在他眼中，就是一只处境有点不好的毛茸茸。

他毫无障碍地把脸凑过去，给了对方一个吻面礼。

嘴唇落在对方的羽毛上，夏杨还用手指摸了摸：“其实不必遮起来，你这样很好看。”

羽蛇体会到他是真的喜欢，可是那又如何，对方只是看到美丽的一面，并不知道黑袍底下隐藏着更加丑陋的身体。

羽蛇一方面很厌恶自己的丑陋身体，一方面又很自负，不想去做任何手术来改变现状。

这真是一种矛盾的心态。

极度自负又极度自卑。

他伸手掩上自己的面纱，能给这位少爷看的就是这么多，剩下的对方肯定不喜欢。

“那件拍品我拍下来了，一会就会送到您手上。”羽蛇平复了一下心情，重新扬起笑容说：“我就陪您到这了，有些工作还等着我去处理。”

“好的，你去忙吧。”夏杨说，反正自己的任务也完成了，他想意思意思再留一下也离开。

“嗯。”羽蛇起身，其实有事要忙也不是他的说辞，的确有属下找他。

出了房间，他的笑容立刻...

淡了下去，恢复平时冷漠厌世的样子，就连身上的气息也瞬间变得扭曲起来。

羽蛇的心情在好与坏之间来回交织，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烦闷，躁动。

“领主。”在空旷的廊下，一名身影鬼魅般的美艳女子，出现在羽蛇身后：“那位夏雅少爷，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不过可以肯定他是军方派来的人。”

“你认为他的目的是什么？”

美艳女子顿了顿，不太确定地说：“难道是您？”

“目的是我？”羽蛇阴郁地摇摇头：“我没感觉出来，他并不认识我。”

“那您有什么打算？”

“看看他接下来还买些什么。”

夏杨接下来，买了两样无关紧要的东西，然后就打算退场。

黑波斯知道他要走，立刻留下手中的工作赶过来，出现在他的房间里：“我送你出去。”

他嘱咐的那位朋友，到底是没把消息告诉他，因为领主决定的事情无法改变，那位朋友也是为了黑猫好。

夏杨：“谢谢你，今晚的工作还顺利吗？”

“还好，这批客人都是熟客，一般不会出什么事故。”黑猫抱着胳膊：“你今晚买了什么？”

“喏，送来了。”黑猫身后，工作人员将夏杨拍卖的所有东西都送过来，当然都是经过严密包装的，不会让任何人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包括那名半兽人，他待在笼子里。

或许是工作人员给他注射了镇定剂，所以他很安静。

黑波斯扫了一眼那个笼子，立刻就猜出了里面是什么，他真是没想到，笨蛋少爷竟然还有这种嗜好？

“你误会了，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夏杨哭笑不得：“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我会送他回家。”

那就更不可思议了。

黑波斯简直不懂有钱少爷的想法，有钱烧得慌吗？是不是太闲了才来地下城做好人。

“走吧。”黑波斯翻了个白眼：“希望你下次不要再来了，这个地方不适合你。”

“我知道。”夏杨点点头，可他还是觉得，相遇是一件很浪漫的事。